除了阿拉貝拉是雀躍著等待回鄉探親的這天到來,其他人想回去看看的人,哪怕是江禪機,全都是處于糾結與矛盾之中的矛盾心態,充其量只是程度多少的差別,這只能證明他們已經習慣了諾亞星上田園牧歌般的生活方式,不太想再回到那個過于復雜的現代社會里了,雖然現代社會有諸多便捷之處,但代價是什么呢?大概是壓力吧,回歸現代社會之后,他們每個人都會被賦予不同的身份,以及相對應的責任,成為某個奇長無比的體系一環,到了某個時間點就應該去干什么,而不是我想去干什么——這才是他們在諾亞星的這一年多時間里,領悟最深的東西,他們在這里終于獲得了心靈上的自由,這甚至是他們在離開之前都未曾想到的,若說他們在離開之前尚存忐忑,現在只慶幸自己搭上了這班車。堅決留守的只有尹芙、拉斐和袁元,以及路易莎她們部族,而剩下的人,但凡是有一點猶豫或者糾結的,江禪機都力勸她們一起回去,這相當于第二次選擇的機會,有一個例外就是米奧,她本來也義正詞嚴地表示要留守,但沒人同意,誰都知道尹芙她們肯定管不了她,為了避免她闖禍,無論如何要把她帶上。至于不少人擔心的能量消耗,江禪機自己倒是挺樂觀,如果能帶著儀器回來,找到另外5個晶體,一共8個晶體難道還不夠給尤綺絲塑造身體的?再說那只是遙遠的臆想,沒必要因此而過分拮據。他的樂觀是有理由的,憶星是承諾不再擅自感應宇宙其他地方的浮空燈籠,但如果有必要,他們可以在準備萬全的情況下再感應嘛,現在他們手頭已經掌握了針對浮空燈籠的致命武器,又更多了解到暮年蜂后的習性,就算是再鋌而走險也未嘗不可,雖然大家肯定不會同意,但先斬后奏的方式他也不是第一次用了,唯一的問題是…憶星說她當時沒感應到更多的浮空燈籠,起碼在她的感應范圍之內,她只感應到那一處,但這個問題可以暫時放放,畢竟只要理論上有可能,就不至于沒有希望。除了尹芙她們這些打算留守的人之外,江禪機他們聚集到空地上,與尹芙她們揮手作別,具體要回去幾天還沒有定下來,但時間肯定不會太長,基地的日常事務井然有序,沒什么可擔心的。憶星閉著眼睛,專注地感應地球的位置——與其說是感應,更應該說是計算地球的位置,因為地球上顯然沒有活的浮空燈籠和蜂后,她感應不到。江禪機在當初出發來諾亞星之前,就一直對這個問題懷有隱憂,若是只能去、不能回的真·單程票,賭注未免太大了,但好像無論是憶星還是學院長,或者尤綺絲,都沒有擔心過這個問題,直到在出發前,他忍不住問出來,這才得到意料之外的回答:打開“通道”的過程可以理解為一道極為復雜的數學方程,每換一個新的目的地,就要重新“解”一次,不過一旦成功地“解”出來,出發地和目的地就可以互相倒推…實際情況遠比這復雜,畢竟還要考慮地球在宇宙里的位移,但原理大概就是這樣。因此,理論上他們甚至可以重返那顆被蜂后引爆的星球,不過去了也沒什么意義,那邊恐怕已經炸得只剩星際塵埃。“我算不出來…”憶星睜開眼睛,愁眉苦臉地說道。這也不怪她,沒有計算機也沒有紙筆,靠心算來硬算這么復雜的方程,實在是超過了人類的極限——別說她做不到,學院長同樣做不到,這就是學院長的能力能將物體轉移到異次元空間,但學院長也不知道具體傳送到哪里去了,相當于只能計算方程的前半段,后半段算不出來了,當然就算學院長能算出來,也不像憶星一樣能直接支配黑石晶體的能量,算出來也沒辦法把傳送走的東西再傳送回來。“去按著她的腦袋。”尤綺絲指示,江禪機聽令而行,將一只手搭在憶星的頭頂上。尤綺絲把憶星的意識拉進了虛擬空間,向她展示了一堆摻雜著奇怪符號的數字,江禪機看不懂但知道這肯定就是方程的最終解,聰明如憶星,光是記這堆數字就花了虛擬空間里的好幾分鐘時間。憶星在現實里的雙眼短暫地失焦,等她的眼神重新轉為銳利,“通道”就在他們面前開啟。江禪機揪著米奧的脖子,再次向尹芙她們揮手致意,然后縱身投入其中,其他人也依次魚貫而入,在憶星最后一個進入后,“通道”消失了。原本熱熱鬧鬧的基地一下子冷清下來,路易莎她們在幾天前就返回了部族的棲息地,而留守的尹芙、拉斐、袁元她們,又都不是喜歡和擅長說話的人。尹芙曾經以為自己早就習慣了一個人,她曾經在西伯利亞的獨居了數年時間,除了一兩個月一次的外出采購之外,幾乎不與任何人打交道,她也不覺得寂寞,因為在她的潛意識里,所有人都是她生命中的匆匆過客,認識的人死亡、離去,都沒什么大不了,就如同一塊香皂,不論它有多么好聞,從拿到手的那一刻起,你就知道它會被用完,不會覺得有什么心疼,反正還會有下一塊…而在“通道”消失后,在江禪機他們消失后,突如其來的寒顫包裹了她,幾秒之后,她才意識到,這就是她睽違已久的寂寞。即使尹芙試圖專注于打理日常生活,但寂寞感并沒有很快消失或者減弱,恰恰相反,寂寞感反而越來越強,除了寂寞之外,又誕生了名為“不安”的感覺,她擔心他們從此一去不回,時常走神、丟三落四,擔心得夜里也會做噩夢…直到這時她才明白,自己竟然是如此害怕寂寞。當年曾與耶穌結伴同行、從來沒有任何信仰的她,破天荒地走進了凱瑟琳她們建造的教堂,祈禱他們早些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