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第857章告別帕辛科娃以待罪之身站著,四位調查官坐著,誠惶誠恐的應該是她,而不是反過來,但他們的神態像是心事重重、各懷鬼胎的樣子,反倒像是她作為老師在訓導沒寫作業的小學生,這種情況顯然不正常。
昨天的時候…大概是昨天吧,被軟禁期間沒有明確的時間觀念,反正是三頓飯之前的那次審問,他們四個人的表現還是跟之前的幾次一樣,除了皮笑肉不笑的主審官之外,其他三人大部分時間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短短的三頓飯時間,外面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帕辛科娃一邊思索,一邊翻動著篡改過的審問記錄,由于每頁紙都要簽字,所以不可能出現她簽字之后再被篡改內容的情況。
她曾經設想過,如果在審問中遭遇不公平對待,只要不是太過分,不偏離事實太遠,她也就不打算計較了,但現在這種往另一個方向偏離事實的狀況,她還真沒想過,一時也不知道應不應該簽字了,若是審訊記錄就此定稿,她受到的懲處相對于她做過的事來說會很輕微。
“這個沒有弄錯么?”她問道。
“怎么可能弄錯?完全是按照過去幾天記錄資料整理而來,說起來還得感謝您的配合。”主審官一口咬定道。
她盯著他的眼睛,試圖從他的眼睛里讀出秘密。風向的逆轉肯定是因為發生了某些她不知道的事,要么是上面有人吹風,他們受到了來自高層的壓力,有人要替她洗脫罪名,要么是他們受到了威脅,總之不可能是他們自發這么做的。
“如果我簽字…”
“那我們在這里的事情就基本結束了。”主審官干笑幾下,“總算可以離開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返回莫斯科了,回去之后得好好喝幾杯才行。”
帕辛科娃略加躊躇,感覺如果他們想整她,沒必要搞得這么復雜,便把心一橫,在每頁紙上都簽下自己的名字。
看她簽完最后一頁,主審官仿佛比她更如釋重負,將審問記錄放進牛皮紙袋里貼好封條。
“現在要怎樣?”她放下筆,等待他們發落,等待他們會不會突然翻臉。
“正如我剛才所說,我們要返回莫斯科述職,至于您…”主審官沉吟片刻,“其實咱們都在軍隊里打滾兒很多年,這里面的彎彎繞,想必您比我更清楚…如果您需要我幫您帶點兒什么東西去莫斯科,我會很樂意幫這個忙。”
“我的退役申請?”她猜到他指的是什么。
“盡管您看上去還是像當初那樣光鮮靚麗,但畢竟歲月不饒人,能夠及早抽身,體面地退下來,換一種新的生活方式,未嘗不是明智的選擇…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主審官不知怎么的,語氣有些黯然,像是后悔自己沒有早些選擇退休。
不僅是他,其他三人也仿佛心有戚戚焉。
帕辛科娃傾向于認為,他們被別人拿住了把柄,漫長的軍旅生涯里,很難一件事都沒有做錯過,幾乎是不可能的,尤其像他們這樣處于非一線作戰部隊的文職軍官,清閑的工作把他們養得腦滿腸肥,利用權力和職務之便偷雞摸狗或者騷擾女下屬之類的事太常見了,比如軍需采購這種油水大大的事,或者遇到年輕漂亮的女軍官很容易令制服控的男人把持不住,沒暴露之前一個個都是好人好官,但誰也禁不住查,直到把柄被人掌握了方才后悔為何沒有早急流勇退。
他們回到莫斯科之后,接下來就要出臺對她的處理意見,即使是依照這份被篡改過的審問記錄,也不可能完全不處罰,但如果她的退役申請被接受,也就意味著上面同意放她一馬,也意味著其他事就一筆勾銷了,因為她的軍人身份是上軍事法庭的前提,軍事法庭不能對平民做出懲罰和判決,而她在軍中的所做所為也不在民法典的管轄范圍之內,否則在作戰中殺了人,退役之后還要被民法判死刑?以退役換來清白的平民身份,是她能得到的最輕微處罰了,當然肯定還要附上保證書,起誓即使在退役之后也絕不將自己知道的軍事機密透漏出去。
她本不奢望能這么輕易地放過自己,但聽這位主審官的口風,也許他回到莫斯科之后還會四下活動促成此事,或者還有另外的高官也會幫忙,若他沒有把握,也不會讓她提前寫退役申請。
反正紙筆都是現成的,帕辛科娃提筆斟酌詞句寫下了她的退役申請書。
在她當年懷著滿腔憧憬入伍時,完全沒想到自己的軍旅生涯會以這樣的形式結束,她以為自己會一直干到退休,或者戰死沙場也有可能,軍人就是她一輩子的職業,現在卻體面而并不光榮地落幕,所以這份申請書寫得格外艱難,也寫廢了好幾張紙,不得不重寫,最后才寫出一份能湊合看得下去的。
她當然知道,申請書只是一個流程,上面接不接受她的退役申請,跟她的申請書本身沒有一毛錢的關系,如果上面同意,哪怕她只寫“申請退役”這四個字也能通過,反之如果上面不同意,她把退役申請寫成《出師表》也照樣通不過,但…這是她對自己軍旅生涯的一個交待,一篇文章的結束,總得鄭重地寫下最后一個句號,再說這四個人也沒有催她。
她將寫好的申請簽字之后交給主審官,他用另一個信封裝上并貼好封條,與審訊記錄一起裝進公文包,推開椅子站起來,向她伸過右手。
短暫的握手之后,他說道:“好了,您已經有限恢復自由,但試驗站的日常工作我們會另外找人負責,您可以趁這段時間安排一下私人事務,如果您的退役申請被批準,您就可以離開試驗站了,我想您應該需要…好好告別。”
退出現役之后,她就不可能再重返試驗站了,這里對她也成為了禁區,她確實需要好好跟這里的一草一木還有每個人告別。
“謝謝。”她點頭。
“還有一件事…”主審官有些難以啟齒般低聲說道:“我們已經盡力按您朋友的要求做了,也希望您能請您的朋友信守諾言。”
“我的朋友?”
主審官笑而不語,仿佛在說:您擱這兒裝什么傻呢?
“我的哪位朋友?”她再次問道。
主審官一愣,看了看其他三人,“我們不知道,難道您也不知道?”
其他三人同樣是一臉茫然和不解。
從他們的表情與主審官的這句話里可以看出,無論是誰在給他們壓力或者威脅他們,都是匿名形式做的,沒有暴露自己的身份,這種事也不奇怪,但她在莫斯科沒有過硬的交情,也不認識有這么大影響力的朋友,甚至可以說,她比他還要好奇,到底是誰在幫她。
“咳!總之,我們已經盡力了,我想您那位朋友不會跟您打太久的啞謎,畢竟這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不是么?”
主審官的意思是,她的朋友花了這么大的工夫給她幫了這么大的忙,即使她不知道對方的身份,對方也很快就會找到她,并索取相應的回報。
帕辛科娃擔心的就是這個,如果對方要索取軍事機密怎么辦?她肯定不會給,如果對方足夠了解她,也應該知道她不會給,但對方既然敢做這種先貨后款的交易,就肯定不怕她賴賬,有把握從她這里得到想要的東西,又或者…對方也許已經得到了?在她被軟禁期間,外面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她不喜歡這樣像沒頭蒼蠅般瞎猜,在軍隊里她只要做得足夠好,就不用參與人與人之間勾心斗角的事,但可能她得學著慢慢適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