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虛擬空間里看到虛擬的趙曼時，江禪機沒什么特別的感覺，因為虛擬的趙曼和真實的趙曼都是同一時期的存在，除了身體構成的成分之外，沒有其他的區別，而眼前的小帕辛科娃和現實世界里的帕辛科娃將軍令他生出滄海桑田般的歷史滄桑感，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想象出來，眼前正在努力掩蓋悲傷的小帕辛科娃是怎么化悲痛為力量而走上成長之路的，變成叱咤風云的英雄，這就是人生的奇妙之處吧。
小帕辛科娃舉起魔杖之后，才發現少了點兒什么，尷尬地茫然四顧：“這里有沒有湯匙？”
“湯匙…”別人向自己索要東西，江禪機下意識地一摸口袋。
當然他在虛擬空間里的形象不是穿著忍者服，僅僅是平時穿的衣服而已，但無論是不是忍者服，都不太可能正好在兜里裝著湯匙，然而他偏偏在兜里摸到一根細長的硬物，拿出來一看，還真是一柄亮晶晶的金屬湯匙。
他瞟了一眼尤綺絲，不用問，這肯定是她在瞬間生成的，放進他的兜里。
“還真有。”他把湯匙遞過去，而這時頭腦還相當單純的小帕辛科娃急于在另一個“魔術師”同行面前展示自己的魔術，沒有想到為什么他會隨身帶著湯匙，簡直像是特意給自己準備的一樣。
小帕辛科娃興奮地一手接過湯匙，用另一只手里握著的魔杖敲了敲湯匙，發出叮叮的脆響，不好意思地說道：“這個魔術…嗯，你們肯定見別的魔術師表演過，挺常見的…”
她這么說，大概是想降低他的心理預期，畢竟在她看來，用水柱將自己托在湖面上的尤綺絲是一位更高階的魔術師，自己這種業界常見的小把戲多半入不了人家的法眼。
江禪機有很痛心的感覺，如果帕辛科娃的時光永遠停留在此時，她長大之后的苦難不會降臨，該有多好，但這當然是奢望，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過了，時光不會倒流，起碼尤綺絲掌握的科技都無法令時光倒流。
“我很期待。”他衷心說道。
小帕辛科娃還是頭一次在家人之外的外人面前表演魔術，緊張是難免的，她輕輕咳嗽一聲說道：“遠道而來的女士們、先生們，接下來由我給大家表演一個魔術…”
正常在家人面前表演時，她總要說一段不長不短的墊場話，但在外人面前她比較羞澀，僅僅只說了一句就尷尬地停下了，此時她還不知道，魔術師的墊場話其實都是在等湯匙上的化學藥品生效或者鎵質湯匙受熱變軟而已。
她面前唯一的觀眾江禪機鼓掌，使她緊張的心情略微平復。
她將亮閃閃的湯匙舉在自己和江禪機的眼前，也不見她特意集中精神，這根湯匙就突然像軟掉的面條一樣，腦袋耷拉下來，匙柄彎成了圓滑的弧度。
魔術成功，小帕辛科娃開心地露出微笑，沖淡了她心底深沉的悲傷。
江禪機屏住了呼吸，頭發根兒都立起來了，盡管他們是以虛擬形象身處虛擬空間之中，但現實世界里的一切物理法則和宇宙基本參數在這個虛擬空間里同樣精確地生效，就像現在很多高端電腦游戲都標榜“真實物理引擎”，你在游戲世界里擊打某樣東西，它也會如現實世界里一樣被擊碎落地，但電腦游戲的物理引擎跟這片虛擬空間里的物理引擎相比就有如云泥之別，小帕辛科娃手里的湯匙，在這個世界里想折彎它，需要用到的力量和引發的奇跡跟現實世界里折彎湯匙的難度一模一樣，而在她手里卻那么輕松。
江禪機瞟了一眼尤綺絲，后者大概是給小帕辛科娃開放了一個專門的“端口”，令小帕辛科娃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調用虛擬空間的源能。
尤綺絲給小帕辛科娃準備這柄湯匙，并不是為了欣賞她的魔術表演，而是通過解構她的意識運轉流程來模擬她的念動力使用方式，當她折彎了這柄湯匙，尤綺絲也將過程記錄了下來。
“厲害！太棒了！”江禪機真誠而熱烈地鼓掌，“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謝謝…”小帕辛科娃靦腆地笑了笑，她覺得他太夸張、太過獎了，畢竟這真的是業界常見的小魔術，比起那些什么刀鋸美女、大變活人之類的差遠了，如果她父親沒有出事，她本來還想以后在魔術的道路上繼續精進，不過…現在她的這份心已經有些淡了，她的心里出現了一個永遠也填補不了的窟窿，處于人生的茫然期。
“不過你還沒有告訴我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又是怎么來到這里的？”短暫的興奮過后，她又忐忑起來，視線頻頻落在籠子里的怪物身上。
“這個嘛…”江禪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是該把殘酷的真相告訴她么？還是說隨便找個理由騙騙她，或者干脆讓尤綺絲將她轉換為待機狀態，和虛擬趙曼一樣沉睡過去，反正尤綺絲的目的已經達成了。
但帕辛科娃與趙曼無論性格還是境況都相差太遠，趙曼屬于神經質瘋丫頭類型的，而帕辛科娃…從少女時就相當完美了。
想了想，他還是決定把真相告訴她，別人他不敢保證，但如果是帕辛科娃的話，一定可以勇敢地承受真相的壓力。
“尤綺絲，可以…在這里開個窗口，讓她看到現實中的我所看到的一切么？”他問道。
話音未落，一個像是投影畫面般的窗口在他和小帕辛科娃的旁邊浮現，如卷軸般左右展開，這個窗口大致是橢圓形的，正是現實中江禪機的主要視野。
小帕辛科娃目瞪口呆，魔杖都掉到了地上，“這…這是什么魔術？還有，這個女人是誰？為什么我覺得她很眼熟？她怎么了？也是睡著了么？”
盡管他和她在虛擬空間里進行了一小段互動，但在現實世界里僅僅是一眨眼的時間，現實世界里的他還半蹲在帕辛科娃身邊，擔心地盯著將軍的臉。
“雖然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她就是你，你就是她。”他對小帕辛科娃說道，“這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我可以慢慢講給你聽，其中有一部分是我道聽途說，但我會盡量保證其真實性。”
他把他知道的關于她的一切，按照時間順序逐一道來，包括她在東歐那場戰斗中的身亡，以及籠子里這個怪物的由來，直至今天所發生的事，全都詳細地講了出來，所幸虛擬空間里的交流都是思維級的速度，再長的故事也用不了真實世界的幾秒鐘就能講完。
小帕辛科娃一開始的眼神就像是在聽天方夜譚，甚至有些想發笑，但自己身邊的一切令她笑不出來，江禪機沉重的臉色令她笑不出來，她看到的那個長相酷似自己的女人也令她笑不出來。
江禪機講完之后，他們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他給她足夠的時間讓她消化和思考。
“我不相信你的話。”她搖頭道，“你是說我成了人人敬仰的英雄，然后又成了險些毀滅世界的壞蛋？你一定把我跟別人搞錯了，我沒有那么厲害。”
江禪機知道這些東西太過超現實，不可能被她輕易接受，換成別人也不可能輕易接受，她表現出的抗拒心理是很正常的，但要說她一點兒也不相信，那也不太可能，畢竟他們身處的這片虛擬空間就已經足夠詭異，不存在于現實中。
其實小帕辛科娃不是傻瓜，從剛才起她就覺得不太對勁，她的英語明明不怎么好，但跟江禪機的溝通完全沒有障礙，她想說的話直接就傳達了給了他，仿佛他們之間可以用思維溝通似的，但要讓她全盤相信他的話，對于尚算稚嫩的她而言太過困難。
“沒關系，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因為你提出了問題，所以我把知道的東西回答了你。”江禪機說道，“至于以后的事…你可以繼續用我的眼睛來看、繼續用我的耳朵來聽。”
“你要把我一直關在這里？”小帕辛科娃緊張起來。
“不是我要把你關在這里，是現在的你根本無處可去，如果你離開了這里，就不復存在了。”他嘆道。
她的視線在窗口與他的臉上反復來回巡梭，咬咬牙道：“假設你說的是真的，又有什么意義呢？一切都已經晚了，不是么？”
“是的。”江禪機承認，“真實世界里的你，已經被這個怪物糾纏得死死的，殺了它也就相當于殺了你，但是…如果你相信和接受了這一切，也許我們可以將你——目前的你，放回帕辛科娃將軍的體內，讓她心里永遠住著你，這樣當她無法控制自己而迷茫的時候，也許你可以幫她找到正確的路。”
他看了一眼尤綺絲，他不知道她能否做到這種事，但她沒有表示反對意見，所以大概是沒問題，反正帕辛科娃的身體里不止一個意識，那么再多一個也無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