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禪機不太明白人體的機能恢復是怎么個原理,大致猜測是在營養充足的前提下,讓體內的物質去到它們該去的地方,比如說如果是骨折,那么就應該讓鈣離子沉淀到骨折部位,但原理是一回事,實際運行起來又是另一回事,人體雖然很聰明,但人體同樣很復雜,口服補充的鈣質10份里也未必有1份沉淀到骨折部位,大部分參與體內循環被人體其他部位吸收之后,可能就排出體外了。
然而,他覺得優奈的能力也許能影響這些微小營養物質在體內的重新分布,讓它們更有效地前往該去的地方,這就是阿拉貝拉的視神經得以超乎預期恢復的原因…當然,如果優奈想作惡的話,只要加速體內的惡性物質在全身擴散,肯定就會造成重疾橫生、壽命縮短。她的能力就像是杠桿,雖然作用力微弱,但只要作為橫桿的時間線足夠長,就能翹起意想不到的重物。
即使這次阿拉貝拉的眼睛沒有立竿見影的好轉,也不會有什么損失,大不了是他丟了面子,反正他也不在乎面子。
之后就是手術問題了,如何給阿拉貝拉安全移植莉莉絲的眼睛,包括眼睛所連接的視神經,從難度上說應該不太高,但如何能保證移植成功是誰也沒把握的事。江禪機估計路惟靜還在猶豫是冒險使用莉莉絲的眼睛或者是求穩妥去尋求配型成功的眼睛,不過后者還要等待遺體捐獻者的出現,哪能這么巧就正好出現,誰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
他打算找時間去跟路惟靜吹吹風,攛掇她試試莉莉絲的眼睛,然后再想辦法給阿拉貝拉服下萬能抗排異藥。
想到路惟靜冗長的解釋說明,姐妹倆興奮之極又忐忑之極,尤其是妹妹,全身都在哆嗦,臉頰紅紅的,坐立不安,估計這兩天連覺都睡不好。
江禪機讓她們沉浸在久違的喜悅中,自己從消防通道上到樓頂,去找米雪通報這個好消息。
來到視野開闊的樓頂,米雪正在眺望穹頂實驗室,如今說是穹頂實驗室已經不太準確了,以前在陽光下反射著耀眼光芒的玻璃幕墻已經全碎,將玻璃固定在實驗室外墻上的鋁合金支架全都暴露出來,顯得很難看,跟廢墟差不多。
在實驗室的底部,抬升之后就降不下去的環形金屬軌道依然原樣保留著,周圍的碎玻璃和垃圾倒是都清干凈了,但學校大概還沒想好要怎么處理軌道本身…雖說賣廢鐵應該能賣一大筆錢,但學校肯定看不上,這種高檔特種合金當廢鐵賣了也太令人心疼了。
米雪注視著軌道黑洞洞的出口位置,高能粒子束就是從那里噴涌而出,如同一柄科學的圣劍摧毀了惡魔。
如今蘿莉化的米雪,個頭跟江禪機相差無幾,她的翅膀修復之后也等比例減小了,給人的壓迫感大為減弱。
“你在這里,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米雪不用回頭就知道他上來了,也不用回頭就知道他在說什么。
她轉過身。
“剛剛醫生檢查過阿拉貝拉的眼睛,發現她的眼睛有了重大的好轉,當然這要歸結于你堅持不懈的治療。”他說道。
米雪身上的光芒如水般波動,手指微動,在他的視網膜上寫道:她能看見了?
“說‘看見”還為時尚早,但目前往好的方向有了關鍵性的進展,比預料時間大為縮短。”他解釋道,米雪并不了解那些生物醫學方面的知識,她甚至不能像人類一樣“看”,所以她也不能理解阿拉貝拉以后還要面臨的挑戰。
太好了,這是她應得的。
“你怎么樣了?有沒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覺?”他換了個話題。
米雪猶豫了,似乎是不知道要如何描述自己的感覺,她的體型發生了這么大的變化,肯定不可能一點兒感覺都沒有,這不光是力量的流失,還包括對力量的使用方式,就像是一個本來擁有兩百斤力量的英國大力士,一夜之間力量只剩下一百斤,體重和體型也縮小到原來的差不多一半,需要重新適應。
不過好在她流失的力量終有一天還會回到她體內,至少是大部分力量,就當是她重新經歷一次成長過程吧。
那個東西…她指向報廢的環形對撞機。
“怎么了?”
這幾天,我一直在看它。米雪的語句還是寫得很簡短,因為寫長了在視網膜上一閃即逝,來不及讀完,她這幾天只要不是給阿拉貝拉治療,就會上到樓頂眺望穹頂實驗室。
它是用來對付我的么?
看到這行字跡,江禪機心中一凜,看來米雪終于發現了,武器化的對撞機只能用來對付她這種靈體,不知道她是自己想出來的還是從某位老師說走嘴的唇語里讀出來的。
米雪雖然不是人類,但院牧長應該給她設定了類似于人的思想,天使也算是類人生物,反正換了誰處在她的位置,得知某樣武器被開發出來是專門對付自己用的,心里恐怕也是五味雜陳,既驕傲又難免膈應。
她得知真相之后,是否會感到對于紅葉學院的憤怒?這是個很嚴重的問題,若是米雪對紅葉學院產生恨意,現在恐怕沒人能阻擋她…除非他再把惡魔放出來,來個以毒攻毒。
這時候死鴨子嘴硬不承認沒什么意義,只會令她覺得更膈應,還不如索性痛快地承認。
“確實有這方面的因素。”他承認道,“因為以前你和院牧長避世隱居在阿勒山,無論是學院長還是學校的老師,都對你們不了解,但又知道你們很強,這就不由會暗暗擔心,如果哪一天跟你們敵對,學校這邊豈不是任人宰割?”
他揚手指向夾著書本漫步于校園間的學生,“學校要對這么多學生的安全負責,每一個孩子都是一個家庭的希望所在,不得不珍視,所以學校必須要做好萬全的準備,但這不是針對你,換成另一個人像你一樣強大而神秘,學校同樣要被迫做準備,這就是所謂的…不謀全局者,不足以謀一域;不謀萬世者,不足以謀一時。”
米雪沉默片刻,又寫道:好像很多人都怕我。
“因為你又無敵又與眾不同,人類就是這樣,總會害怕自己不理解的事物。”江禪機安慰道,“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心里也挺緊張的,但后來發現你并不是我想象中的孤高冷漠,只是限于自身因素很難跟別人交流而已,我就不再害怕了。”
剛才我看見一個女生路過。
我試著往她眼睛里寫字,她嚇得跑掉了。
“呃…”江禪機苦笑,“這個吧,換成誰正在走路,眼前突然冒出字跡,都會害怕啊,尤其是膽子小的女生。”
阿拉貝拉可以看到東西,但我只能這么交流。
米雪的意思是,阿拉貝拉經過治療可以變得正常,但她無論如何也做不到正常。
江禪機明白了為什么米雪看起來一副很落寞的樣子,即使聽到阿拉貝拉的好消息也沒有特別開心,原來是為她自己而落寞。
“這也未必。”他說道。
米雪一愣,急忙寫道:你有辦法讓我說話?真正的說話?
由于江禪機實現了讓她跟別人交流的承諾,她知道他不會信口開河,因為太過激動而差點兒沖到他的面前。
“也許有辦法。”江禪機點頭,“存在這種可能性,我不能讓現在的‘你’說話,但也許可以讓另一個形式的‘你’說話。”
什么意思?米雪茫然。
“其實說來很簡單,但我沒什么把握,因為我只能提供思路,具體能不能實現,取決于你和另一個人是否愿意這么做。”他解釋道:“但這種事對另一個人有很大的不便之處,如果那個人不愿意,我也可以理解,也希望你不要因此而怨恨她。”
誰?是特定的人?她問。
“凱瑟琳。”他說道,“既然惡魔可以附身于她,假借她的口來說話和行動,那么理論上你也可以附身于她,假借她的口來說話和行動,你和凱瑟琳無論是身形還是行為模式都很相似,如果你能依附于她的身體里…最強的人類就要誕生了,當然說話也是沒問題的。”
米雪由于過于震驚而全身光芒劇烈波動,連江禪機自己都被自己這個過于大膽的想法震撼到了。
說到底,天使與惡魔本來就是一體兩面,惡魔也是由天使墮落來的,沒道理說惡魔能附身,天使就不能附身,不過天使就不能叫附身了,而是叫“依憑”。
另外,在正統的教義里,天使只能附身于“無原罪體”上,也就是附身于沒有靈魂的生物體內,盡管如此,凱瑟琳是不一樣的,手持十字劍的她與手持光之十字劍的米雪簡直就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所以如果米雪在這個世界上有唯一一個可以依憑的人,那一定是凱瑟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