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禪機告辭離開學院長的辦公室,盡量不多打擾,留給她一些休息時間,因為她今天很可能還要應付院牧長的辭行。
優奈忐忑地站在辦公室外,每當有老師從走廊里經過時,她都不敢抬頭,只敢偷眼從劉海的縫隙里窺視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頭。
老師們看她眼生,但畢竟新學年剛開始,涌入這么多新學生,眼生也是正常,不過她會站在學院長辦公室外就比較吸引眼球了。
“久等了,咱們走吧。”江禪機說道。
他步子大,優奈小跑著快步跟上,抹了抹眼角殘余的淚水低聲說道:“抱歉,耽誤你時間了。”
“沒關系,應該的,再怎么說我也算是你的…前輩。”他感覺說學姐很別扭,還是換了個詞。
“也是,謝謝前輩。”走出禮堂,優奈向周圍看了看,問道:“佑奈不在嗎?她應該不是本校的學生對吧?”
“佑…你是說15號啊。”江禪機突然明白為什么15號今天要留在公寓樓里馴化貝塔而不是跟來學校,因為15號在學校里沒有理由穿著忍者服戴著面罩,她不想讓優奈看到兩人擁有極為相似的臉。
他正琢磨要怎么回答,就見眼光余光里有一個人影鬼鬼祟祟地接近。
“嘿!”
米奧不知道從哪里突然冒出來,她惡作劇般地拍了一下優奈的左肩,趁優奈下意識地向左轉頭,自己卻從優奈的右側出現,扮鬼臉嚇唬優奈。
“呀!”優奈根本沒有被人開過這種玩笑,轉臉看到一個翻白眼吐舌頭的怪臉湊在自己面前,嚇得尖叫出聲,引得路過的老師和學生紛紛側目,還以為這邊出什么事了。
“喵哈哈哈哈!”米奧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得意地指著優奈捧腹大笑,“沒想到15號你這么怕嚇啊!我還以為你膽子很大咧!”
驚魂未定的優奈看到面前是一位有些無厘頭的女生而不是什么怪物,激烈跳動的心臟這才稍稍放緩。
她仔細打量米奧,很確定自己不認識這個女生,小心地問道:“請問你是…”
米奧愣了一下,但她的腦回路跟正常人不一樣,馬上又喜上眉梢,哈哈笑道:“我知道啦!這是裝傻游戲!對不對?沒想到15號你平常總繃著臉,今天也開竅了啊…”
她還沒念叨完,腦袋上就被江禪機鑿了個爆栗,好懸讓她咬了自己的舌頭。
“嬋…嬋姬小學妹你干什么?誰教你對學姐動手動腳的?”米奧抱著腦袋抱怨。
“喵學姐你真是…添亂專業戶啊!”江禪機才是無語,米奧總是在不該冒頭的時候冒出來,令他恨不得再給她一下。
“那個…請問你是不是認錯人了?”優奈回過味來之后問道。
“噗!15號你今天可真敬業啊…”米奧一邊疼得咧嘴一邊嘿嘿傻笑。
“喵學姐,我們還有事,沒時間陪你玩,你從哪來回哪去吧。”江禪機想把米奧推走,但她死活賴著不肯走。
優奈看看他又看看米奧,疑惑地問道:“為什么要叫我15號?你是把我認成佑奈了?”
“喵哈哈哈哈!你還…唔唔…”米奧還想唧唧歪歪,江禪機只得捂住她的嘴把她往遠處拖。
不過米奧身體軟得像泥鰍,輕易地從他手中溜了出來,她以為15號在跟她玩游戲,又溜到優奈面前嘿嘿笑道:“看不出來15號你這么會裝傻…啊,不對,我是不是也應該裝傻,然后比賽誰能憋住不笑?規則是不是這樣的?”
優奈性格柔弱,但她并不是傻瓜,尤其是在真正的傻瓜米奧面前,她似乎多少明白了目前的狀況,指著自己的臉問道:“你把我認成了佑…15號?我和15號長得很像嗎?”
“噗!我輸了!我認輸!15號你太會裝傻了…”
米奧因為一根筋,笑點太低,指著優奈的臉笑得直打跌,不過笑著笑著她突然像是發現了什么,止住笑聲,笑容也僵在臉上,將臉湊近優奈仔細觀察,還像動物一樣湊近優奈的臉蛋和脖子吸了吸鼻子,又比照自己比劃了一下優奈的身高,然后怪叫一聲,原地向后跳出三步遠,指著優奈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叫道:“你…你不是15號!你為什么要冒充15號?”
她又躥到江禪機旁邊,搖晃著他的身體,焦急地說道:“嬋姬小學妹!這個人冒充15號,你這個傻瓜沒發現嗎?”
江禪機對這個白癡學姐已經放棄治療了,如果遇到的是小穗或者千央她們,只要他一個眼神,她們就知道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但偏偏遇到嘴巴比腦子快的米奧,這尼瑪…該說不該說的,全被她的嘴巴禿嚕出來了。
主要是他也不知道15號和米奧的關系啥時候變得這么要好,到了可以隨便開玩笑的程度,他看到米奧蹦出來的時候還以為她是要跟自己開玩笑,沒想到她找的是優奈,否則他一上來就打岔阻止她了,真是最差的時機遇到了最差的人。
“嬋姬前輩,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還有這位學姐又是誰?為什么會把我認成15號?”優奈勉強笑道。
米奧兀自不依不饒地叫囂道:“快老實交待!你為什么要冒充15號?是誰指使你的?你居心何在?嬋姬小學妹,你怎么不說話啊!”
江禪機干咳一聲,“優奈,你別理這家伙,這家伙是白癡,整天渾渾噩噩的,不信你隨便問問本校的學生或者老師,大家都知道這家伙的腦子里注了水…”
“喂!嬋姬小學妹你又在口是心非了!你心里肯定不是這么想本學姐的對不對?”
江禪機這個避重就輕的解釋顯然無法將優奈敷衍過去,而且優奈看得出來,米奧雖然看著不像很聰明的樣子,但要說她白癡到連熟人都能輕易認錯,那就太荒謬了。
米奧搖晃了江禪機半天,終于后知后覺地發現氣氛有些不對勁,江禪機好像早就知道這個人不是15號,而她似乎說了多余的話,于是她眼珠轉了轉,拍拍腦門自語道:“啊!剛想起來!我昨天的作業還沒寫完,趕緊去寫作業了!”
說完,她一溜煙地跑掉了,跟她來時一樣神出鬼沒,這種闖了禍就跑的作風和智商,像極了七八歲的熊孩子,把爛攤子留給江禪機收拾。
“嬋姬前輩,能不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優奈執著地追問。
“這個吧…剛才那個白癡叫米奧,她說話做事一向無厘頭,可能是看你的背影跟15號有些像,就認錯人了…”他干笑著解釋。
優奈搖頭,如果是背影相似也就罷了,但剛剛米奧看到了她的臉,依然把她當成了15號,這就說不過去了。
“嬋姬前輩,你有沒有15號的照片?我想看看她是不是和我長得很像。”
“這個我還真沒有…我還是先領著你參觀學校吧…對了,你想不想看飛馬?”他試圖分散她的注意力。
“飛馬還是飛魚都可以稍后再看,如果因此而錯過沒看到,只能說我沒有緣分,但嬋姬前輩應該見過摘下面罩的15號吧?你能不能告訴我,15號和我是不是長得真的很像?”
優奈很柔順,現在卻格外執著,雖然他可以強硬地回絕她,甚至是罵她,讓她不要再問,但那除了傷害她之外還有什么意義呢?無異于承認了她的問題。
江禪機被逼到角落里,退無可退,只好硬著頭皮說道:“要說像不像…有那么一點兒像吧…也就一丟丟…”
優奈臉色變了變,一丟丟的相似絕不可能令米奧一錯再錯,真正的答案恐怕是…她和15號極為相似。
她想起15號第一次來到負四層時,孩子們曾經詫異地說,15號和她的聲音很像,她自己倒是沒聽出來,因為說話聲由別人聽來跟自己聽來是不同的,自己聽到自己的說話聲是通過耳骨傳遞的,音色與頻率跟別人聽到的通過空氣傳過去的不一樣。
如果是一個孩子聽著像,可能是個人主觀因素,但孩子們都說她們的聲音很像,這就不太尋常了,但一來這種事從概率而言并非絕無僅有,畢竟相像不代表完全一樣,二來當時她驚訝于15號的出現,暫時忽略了孩子們的話。
若僅僅是音色相像也就罷了,并非不可能,但音色相像又長相相似到會令人認錯的程度,這無論如何也不能用巧合來一笑置之。
拓真不止一次帶著高官巨賈或者他們的代理人下到負四層,帶他們像是觀摩商品一樣對特定的孩子品頭論足。
優奈在幾年前的時候還什么都不知道,后來因為她沒有覺醒能力而令拓真大失所望,他發現她的性格有嚴重缺陷,雖然超凡者們有各種各樣的性格,但覺醒需要契機,需要有強烈的潛意識,像她這么逆來順受的人似乎并不具備覺醒的基礎,失望之下就慢慢對她失去了興趣。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能是他對優奈還有那么一點點極為有限的潛在親情,也可能是他還沒有完全死心,總之他沒有將優奈當作廢物“處理”掉,而是像廢物利用一樣把她帶到這里的負四層,讓她負責照看這些剛咿呀學語的孩子們。
在他回到電梯離開負四層之前,他冷冰冰地告訴她,這些孩子全是他克隆出來的備胎,等他們長大了,說不定哪天就要送去給高官巨賈們提供備用“零件”。
現在回想起來,拓真告訴她這些,大概是為了刺激她,想看看她聽到這些會有什么反應,會不會在憤怒之下覺醒能力,不過他高估了她,她聽了之后只是又震驚又悲傷,心疼這些幼小的孩子們,心疼他們將來要面對的悲慘命運。
看到她這樣一副不爭氣的樣子,拓真更失望了,轉身走回電梯,把她扔下了。
從此她就再也沒有離開過負四層,盡心盡力地照顧孩子們,甚至比大部分的母親關愛孩子的程度更甚,因為她知道他們的人生可能會很短暫,她想盡自己所能,讓他們幸福快樂地度過短暫的人生。
山中無日月,寒暑不知年——由于負四層沒有時間概念,她不確定到底過了多少時間,負四層的生活充實而忙碌,她全心地投入了對孩子們的照料中,只有當孩子們都睡著的時候,她才有一點點屬于自己的時間。
她也曾隱約設想過那種可能,自己會不會也是像這些孩子一樣被克隆出來的,但懷疑歸懷疑,她一廂情愿地認為,拓真再怎么壞,也不會對自己的親屬下手,畢竟他說她是他的妹妹,雖然她沒有完全打消這種懷疑,但一直將之暗藏在心底。
現在想想,15號為什么會對她這樣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拼死相救,甚至為了她的意愿而答應帶上孩子們這些拖油瓶一起走?是純粹的出于正義感么?
不,15號如此遷就她的原因應該是…15號看到了她的臉,意識到她和自己有超乎尋常的奇妙聯系。
她初見15號時,隔著面罩看著15號的眼睛,就覺得15號令她產生了莫名的親切感和信任感,這大概是比雙胞胎還要奇妙的心靈感應使然。
不出意外的話,她和15號雖說都是克隆體,但克隆體也不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對于克隆技術而言,人造子宮既不成熟也沒必要,徒增無謂的未知風險,不如將制做好的數枚精卵置入育齡女性的子宮里然后正常分娩,無非是花些錢聘請育齡女性而已,所以說不定…她和15號就像是雙胞胎一樣,從同一個子宮里發育、成長、分娩,長達九個月的時間里一直形影不離,前后相差數秒誕生于這個世界上,然后被分開養育,從此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
“原來是…這樣啊。”她臉色蒼白地笑道,“優奈…佑奈…15號是我的姐妹,對不對?”
江禪機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