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大家從33號對蘇曼的描述里,得出了一個典型問題少女的印象。
像這樣的問題少女在紅葉學院里可以說是不存在,以前千央曾經被迫誤入歧途,但并非是問題少女,米奧是腦子里缺根弦,說她是問題少女還抬舉了她,雖然很多人對私立學校有偏見,但是私立學校在這方面確實好得多,而在為數眾多的普通公立中學里,尤其是非重點、非升學向的高中或者中專里,問題少女都不少見,甚至每個班里都有,只不過是“問題”的嚴重程度區別而已。
當然,如何定義“問題”,在各個時代都不一樣,放在更早的時候,可能女生染個發都被當成問題少女,而現在中學生染發雖然不被提倡,離問題少女的標準還遠得很,如果時代進一步發展,社會的寬容度應該也會更高…各個國家對問題少女的定義也有區別,相對保安的國家連中學女生化妝都可能被視為問題少女。
但是無論如何,時代再怎么發展,中學女生紋身這種事也很難被社會容忍,而且據33號轉述,蘇曼紋的還是某種很恐怖的圖案。
未成年紋身、酗酒、輟學、離家出走、隨便跟陌生人一起去酒店,這怎么也算不上好女孩的標準,令千央小穗她們這些從小生長在溫室里的花朵覺得既新鮮又陌生,難以想象蘇曼差不多是她們的同齡人。
“喵學姐,一會兒你閉上嘴啊,不要亂說話,否則下次就不帶你出來了。”
汽車即將駛到蘇曼以前的住址,江禪機提前警告米奧。
他以前在普通中學里上學時,學校里還真有幾個問題少女,他班里就有一個,是班主任和各位老師無比頭疼的對象。他跟班里的問題少女沒有交集,她也根本看不起班里這些同齡且一點兒都不酷的男生,總是跟高年級的問題少年少女甚至社會上的人一起廝混。
問題少女不會憑空產生,要么是家庭原因,要么是交到了壞朋友,幾乎不會有別的可能性,而且前者的可能性居多,原生家庭的環境對一個人的成長太重要了,所以他們現在即將拜訪的蘇曼的家,并不像去拜訪梓萱的家那樣隨便和愜意。
“是這里吧?”
22號對比汽車導航儀的位置與管理者提供的信息,確認他們沒來錯地方。
令江禪機有些意外的是,蘇曼的家竟然是一棟聯排別墅,從這點來看,起碼貧窮不應該是蘇曼變成問題少女的原因。
不過雖然是聯排別墅,但小區位于市郊,離最近的大型超市有二十分鐘左右的車程,這就導致小區的入住率很低,門前停著車輛的別墅很少。
幸好蘇曼家門前就停著一輛車,這意味著她家里應該有人。
“等下怎么說?”33號問道,“直接問嗎?”
“直接問:你家女兒犯事了,老實交待她在哪里?我覺得這樣可能不太好,也未必能問出想問的東西來,不如咱們兵分兩路,22號換一張成熟些的臉,偽裝成老師,帶著我們幾個學生來家訪,希望蘇曼能夠返校上課,33號和依依趁機溜到樓上,找到蘇曼的房間,翻找一下她的個人物品,看有沒有什么線索。”江禪機提議道。
“鬼主意一堆一堆的啊…”千央一臉不可思議。
其實在以前學校的時候,他班里那個問題少女也連續逃過課,近似于輟學狀態,所以班主任選了幾個學生一起去她家里拜訪,希望能夠感動她重返學校。
江禪機跟那個女生不熟,沒被選上,但他當時挺佩服班主任的負責,畢竟是位剛畢業不久的年輕老師,還保留著一些學生氣的熱血與沖勁,尚沒被那些四五十歲暮氣沉沉的老師們同化。
班主任帶著學生們去了好幾次,最后不知道是感動了她還是迫于家長的壓力,那個問題少女返校了,雖然行為還是老樣子,但至少沒再逃過課。
江禪機把這件事簡單地跟22號她們講了講,她們光聽描述,就知道那肯定是一位敬業的好老師,不過后來他從初中畢業了,就沒再見過當時的班主任。
33號帶著忍者服,她等大家下了車騰出空間,在車里換忍者服,而江禪機他們已經走到門口,按下了門鈴。
按了幾下之后,門禁的對講系統里傳來一個不耐煩的女聲:“找誰?”
22號已經換成一張大約二十七八歲的女性臉孔,微笑著說道:“這里是蘇曼同學的家吧?我是蘇曼同學的班主任,請問她在家嗎?”
女聲很意外:“蘇曼的班主任?她早就不上學了,難道你不知道?”
“我知道,但是同學們很想念她,想念跟她一起上課的日子,所以我帶著幾位同學一起來拜訪,能請您把門打開嗎?我們有些話想跟她講。”22號以前偽裝過老師,語氣方面拿捏得沒問題。
女聲頓了一下,像是在猶豫什么,然后才說道:“蘇曼已經不住這里,你們請回吧。”
“那她現在住在哪里?”22號追問。
“不知道,那個死丫頭,半年多前就離家出走了,再也沒有跟家里聯系過,活著死了都不知道,就當是沒養過她吧。”
“您是蘇曼的母親么?”
“嗯。”
小穗千央她們面面相覷,蘇曼母親這態度和語氣…不僅像是跟女兒早已經沒了感情,甚至還夾雜著很明顯的怨氣與恨意,不太像是氣話,正常的母親哪會這樣對待離家出走的女兒?
就連陳依依的母親,至少也在表面上裝裝樣子。
22號略加思考,語氣也冷下來,“蘇曼離家出走這件事,好像沒聽您跟學校說過?”
“她都輟學了,還有什么可說的?”
“話不能這么說,蘇曼同學在正式辦理退學手續之前,始終算是本校的學生。另外,蘇曼同學離家出走,您報警了么?”22號的態度漸趨于強硬。
“報警?她自已離家出走的,又不是失蹤,報什么警?”
22號旁敲側擊,“蘇曼同學在離家前交待過什么話么?比如她要去哪里、住在什么地方,要做什么為生?”云南 “沒。你問完沒有?問完就請回吧,我還有事。”
“如果沒有,恕我直言,她離家出走只是您的一面之詞,作為班主任老師,我恐怕只能替您報警了。”22號語帶威脅之意。
“啊?你憑什么?誰要你多管閑事!”女聲急了。
22號拿起手機佯裝打電話,“喂?110嗎?”
房門咣的一聲被拉開,一個穿著睡衣、臉上貼著面膜的中年婦女風風火火地沖過來,伸手就想搶22號的手機,“給我掛了電話!”
22號怎么會被這么一個普通女人搶走手機,靈巧地往后一縮,把手機屏幕展示給蘇曼的母親看,手機已經按下了110,但是還沒按撥打鍵,并未處于通話狀態。
“我還沒有報警,但如果您拒絕心平氣和地交流,我肯定會報警。”22號說道,毫不妥協地與蘇曼母親對視。
幾秒后,蘇曼母親屈服了,語氣也軟化下來,“你想談什么?”
“先讓我們進去如何?”22號說道。
蘇曼母親掃視著22號和她身后的學生們,不由一皺眉,心說那死丫頭的同學和老師怎么都這么漂亮?還有那兩個夏天還穿著一身黑袍的外國女生是怎么回事?
她不想讓他們進屋,但心虛底氣不足,又不敢拒絕,只能側身讓開門口,“進來吧。”
“多謝,打擾了。”
22號當先走進屋里,33號此時已經換好忍者服,進入隱身狀態,與陳依依一起尾隨大家進來。
令大家稍感意外,屋里還有一個男人,正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從年紀上判斷,應該是蘇曼的父親?
蘇曼父親回頭看了一眼,似乎不想在他們面前露面似的,起身就要往樓上走。
“等下,您是蘇曼的父親么?我想跟您談談您女兒的事。”22號叫住他。
“要等跟我老婆談吧,我什么都不知道,跟我沒關系。”男人還在繼續上樓。
22號一個箭步沖過去,拉住他的胳膊,微笑道:“您這話就不對了吧?蘇曼是您的女兒,怎么會跟您沒關系?”
“她不是我女兒,她媽帶著她改嫁過來的,跟我也不親,養不熟,跟養了個白眼狼似的。”男人用力掙脫,急匆匆地上了樓,重重關上了臥室的門。
即使是涉世不深的千央她們也看出了問題,就算是蘇曼的繼父,在這種場合也不應該像逃命似的離開吧?
江禪機對陳依依遞了個眼色,陳依依與33號一起繞過大家,躡手躡腳地跟到樓上。
畢竟是聯排別墅,樓上有四個關著門的房間,33號去探查另外三個房間的情況,而陳依依站在蘇曼繼父剛進入的那個房間門口,耳朵貼著門聽了聽,然后悄悄擰動把手,推開一道門縫往里面看。
這是一間書房,擺著書架、書桌、椅子和電腦,蘇曼繼父心神不寧地在窗前來回踱步,不時看向樓下22號停在那里的車,他完全沒察覺到陳依依的開門與關門,更沒察覺到她已經站在他附近觀察他。
過了一會兒,他走到門口將房門反鎖,然后打開電腦,進入一個隱秘的加密文件夾,插上U盤,將文件夾里的圖片和視頻傳到U盤里。
傳輸過程中,他為了確認傳過去的文件有沒有損壞,隨機點開了幾個圖片和視頻。
陳依依看到,照片和視頻的主角都是蘇曼,從較小的年紀一直到近期,算是生活照,基本都是在家里拍攝的,但是…拍攝的角度非常猥瑣,有的還是清晰度不高的針孔攝像機偷拍,照片和視頻里的蘇曼沒有任何笑容,大部分時間她沒有意識到自已在被偷拍,有時候她像是有所察覺,衣服換到一半時警惕地往攝像機所在的位置掃了一眼,眼神里滿是憤怒與乖戾之氣。
等所有照片和視頻都傳完了,蘇曼繼父拔下U盤,把電腦硬盤里的相應圖片和視頻刪除,然后在書房里東翻西找,想找個安全的地方把U盤藏起來,最后他拉開書桌抽屜,用膠帶把U盤粘在抽屜下面,這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氣。
他走到門邊,拉開門側耳傾聽,聽到樓下22號還在跟蘇曼母親談話,又悄悄關上門,回到電腦前,大概是覺得還不保險,就找來螺絲刀,拆下筆記本電腦的硬盤,不是老實的機械硬盤,而是新式的條狀固態硬盤,然后一狠心把硬盤掰斷了,掰成幾截,還把硬盤表面的電容和存儲芯片掰下來不少,打開窗戶遠遠扔了出去。
陳依依的胃液陣陣上涌,產生了幾乎不可抑制的生理上的惡心,必須用手死死捂住嘴巴才不至于吐出來,她以為自已的父母已經夠糟糕了,但沒想到蘇曼的繼父…竟然是這種人。
蘇曼輟學、逃課、離家出走、割腕、變成問題少女、在那種酒吧里跟女人搭訕,她變成這樣絕對跟她這個繼父脫離不了關系。
像她在這種家庭環境里長大的女生,如果心理沒出現問題才奇怪。
問題是,蘇曼為什么不向母親求助呢?
還是說…蘇曼的母親并非完全不知情,卻為了粉飾太平而故意忽視了女兒的處境?
另一邊,33號已經確認,二樓另外三個房間都是空房間,其中一間看樣子像是蘇曼的臥室,但顯然從她離家出走之后就幾乎沒有打掃過,積了不少灰。
時間有限,33號關上房門,立刻開始在房間里翻找,尋找一切可能有用的線索,她不關心蘇曼到底為什么變成問題少女的,她只想知道蘇曼可能去了哪里。
她找到一本習題冊,打開一看,里面沒有解題過程,而是用筆發泄般地寫滿了“去死!”,寫字的力度之大,令筆尖把紙都劃破了。
整頁整頁的“去死!”,看上去觸目驚心,但不知道是她自已想去死,還是她希望別人去死。
找著找著,她在書桌抽屜里摸到一個東西,拿出來一看,是一臺舊手機,早已經沒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