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彩月一進入校門,立刻就后悔了。
她后悔的不是當初沒有嘗試入學,而是后悔剛才應該讓江禪機推著嬰兒車,因為校園里那些鮮花般的女生看待她的視線就差把“孩子媽”三個字寫在臉上了。
“那個是老師嗎?還是后勤員工?為什么帶著嬰兒來學校了?”
“沒見過呀,可能是新來的吧?”
“還有那兩個,是前幾天到訪的修女嗎?怎么去而復返了?”
“嗚嗚那個修女好漂亮,好想把她抱進懷里使勁乳a”
江禪機一行人成了大家矚目的焦點,而歐陽彩月也不幸地成為大家談論的對象。
雖然僅僅離開學校幾天,但無論江禪機還是33號,或者是陳依依,都像是離開了很久,尤其是33號,竟然涌出回到忍者學院時的安心感。
學校里的氛圍一切如常,馬照跑,舞照跳,外界的風起云涌仿佛被高高的院墻徹底隔開了,令這里如同遺世獨立的一片凈土。
空難事件發生后曾經在學校里引起嘩然,可熱度隨著時間推移下降得也很快,畢竟沒有哪個學生本人卷入空難之中,頂多只是個別學生的親屬或者朋友,而這個世界從來不缺乏熱點新聞,空難雖然還未淡出大家的視野,但明顯已經談得不多了,除非有更爆炸性的新聞出現,將熱度再一次推波助瀾。
梓萱去上課了,其他人走到禮堂門口,奧羅拉、小穗、千央、米奧她們已經在那里等著了,所有參與此事的人今天都要接受學院長和其他老師的詳細質詢。
“噗!打南邊來了個孩媽,手里推著個小車,打北邊來了個啞巴…”米奧觸景生情,念叨起自創的繞口令。
江禪機趕緊一個箭步沖過去,趕在歐陽彩月發火之前捂住了米奧的嘴。
“喵學姐,你要是再不住嘴,就可能真變成啞巴了!”
歐陽彩月的臉都綠了,如果不是忌憚于在高手如云的學校里,她可能早就大打出手了,現在她連松果都沒有,周圍也沒有什么易燃易爆品,她頂多把米奧的衣服燒幾個窟窿,令米奧的頭發冒煙而已。
“唔唔我才不怕她,看著很弱的樣子”米奧嘴被捂住了還喋喋不休。
歐陽彩月的能力受外部因素影響很大,她沒有道具的情況下確實很弱,而如果把她放進軍火庫里…她可能是無敵的,起碼能跟任何敵人同歸于盡。
她從沒有承認過是她引爆的直升機,但江禪機覺得不會有別人了,否則直升機在沒墜地之前為什么會提前爆炸?
“好了,不要鬧了,學院長已經在等著咱們了。”奧羅拉說道。
“切馬屁精!”米奧小聲嘟囔。
“哇!小嬰兒換上了新衣服,看起來可愛多了!”千央蹲在嬰兒車旁,用手指逗弄嬰兒。
“走吧走吧,咱們這次本來就惹出不小的麻煩,再遲到非挨罵不可。”江禪機也附和道。
一聽挨罵,米奧就不吱聲了。
大家魚貫進入禮堂,輕車熟路地直奔大會議室,總覺得造訪這里的頻率有些高。
在會議室門口,姐妹倆互相整理了一下儀容,這才跟著大家一起進去。
會議室里的氣氛倒是還好,穿著灰色職業套裝的學院長正在和幾個陌生人親切地交談,看到他們進來了,陌生人里一個大約六十歲左右的發福婦女頓時老淚縱橫,小跑著沖到嬰兒車旁邊,握住嬰兒的小手垂淚道:“囡囡!還認識姥姥不?姥姥來接你了…我那可憐的娃兒啊…嗚嗚…”
學院長沒有說話,對江禪機他們使了個眼色,又努了努嘴,意思是這幾位是吳女士的家屬,也是嬰兒的長輩。
數天以來,驟聞噩耗的這家人如遭雷擊,女兒和外甥女雙雙遭遇空難,幾乎徹底擊垮了這一家人,尤其是吳女士的母親,更是整天以淚洗面,茶飯不思,人眼看著就消瘦下去,其他親屬也是唉聲嘆氣,一方面沉浸在悲傷里,另一方面又要勸慰老人,但沒什么效果,整個家庭都籠罩在一片愁云慘霧之中。
如果情況繼續這么下去,說不定…嬰兒的姥姥也得步上吳女士的后塵,不死也得重病一場,能不能撐過去都不好說。
其他親屬暗暗著急,但著急有什么用?這又不是身體上的疾病,精神打擊更加難以治愈,女兒和外甥女都死了,她整個心都被掏空了,活著也沒有奔頭了。
當然,其他空難者的家屬大部分也是走不出親人驟然離世的悲傷,但不少人也抱有那么一點渺茫的希望,祈禱官方救援隊能帶來親人幸免于難的消息。
家屬們拉起微信群,在群里抱團取暖,互相安慰,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災難發生后的黃金72小時已經過去了,好消息一個沒有,壞消息接踵而至,小道消息越傳越邪門,開始有部分人接受了事實,群里的討論內容開始向維權和起訴轉移。
就在嬰兒的姥姥幾乎水米不沾的第三天,卻突然有自稱是紅葉學院老師的陌生人登門拜訪,帶來一個令他們悲喜交集的消息——吳女士已經確認死于空難,但吳女士的孩子從空難中幸存,而且可能是空難中唯一的幸存者,紅葉學院正在努力把嬰兒帶回來,只不過需要吳女士的家人提供一些合作。
所謂合作,就是簽訂一份保密協議,這并非強制性的,無論簽不簽,都會把嬰兒還給他們家,吳女士的遺體或者骨灰如果將來有機會運出來的話,也會還給他們,只是關于空難的一些真相以及吳女士的少部分遺言,因為事關重大,就不能告訴他們了。
嬰兒的姥姥聽到這個消息,簡直是垂死病中驚坐起,當時就從床上跳起來了,還要跪下給前去報信的那位老師磕頭,反倒把那位老師嚇了一跳,趕緊攔住她,不讓她跪下去,否則真要折壽了。
吳女士的家人當時基本齊聚一堂,在等待空難的最新消息,所以也不需要額外聯絡什么人。
聽到老師的敘述后,大部分親屬表示只要嬰兒能夠安然無恙地送回來,其他事他們不在乎,也有少數幾個年輕氣盛的提出異議,說得知真相和完整的遺言是他們作為空難受害者家屬應得的權利,憑什么還要簽保密協議才能知道?如果非要簽協議,那就法庭上見吧。
這幾個年輕人嗓門粗、聲音大,很有煽動能力,雖然很快被家中德高望重的長輩壓住了,但明顯口服心不服,而其他家屬也微微動搖,內心略有微詞,而那位老師只是從容地搬出一句話——“超凡者自治”,就不再多言。
見過世面的長輩一聽,就大致猜到了,空難肯定與超凡者有關,根據普通人與超凡者達成的默認協議,人家確實能全權處理,而且如實說明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假使不說的話,他們知道個屁?豈不是連簽保密協議的選項都沒有了?鬧上法庭也沒用,法院不會受理跟超凡者有關的案件。
大家閉門商量了一下,最后由幾位德高望重的家屬主導,決定不簽保密協議,不是他們沒有好奇心,而是擔心簽了之后這幾個小年輕的嘴上把不住門,萬一泄露出去,就該輪到他們吃官司了,與其這樣還不如不知道…再說,就算知道了真相又如何?他們就是一個家境比較富足的普通人家,知道了真相難道還要去給吳女士報仇不成?
這是一個很明智的選擇,只有具備一定社會閱歷的人能做得出,因為如此等級的事件真相,普通人知道了絕對有害無益,徒然招惹是非。
他們把最后決定告訴了那位老師,她也沒多說,點頭表示明白了,讓他們選出幾個女性代表,跟她前往紅葉學院接孩子。
嬰兒的姥姥是肯定要去的,他們又推選出幾個人,一起趕到紅葉學院。
在江禪機他們進來之前,幾位家屬又在暗暗抹淚,學院長和幾位老師和顏悅色,不停地勸慰開導她們,好不容易把她們勸得看開了一些,結果她們一看到嬰兒出現,從嬰兒的臉上,家屬們再次想起英年早逝的吳女士,尤其是吳女士的母親、嬰兒的姥姥,更是哭的肝腸寸斷,幾次差點哭暈過去。
白發人送黑發人,世間悲劇莫過于此。
這是人類之間最真摯的性情流露,面對此情此景,就算最無厘頭的米奧也沒有嬉鬧,感情豐富的千央更是被感染得跟著痛哭出聲,仿佛吳女士也是她的親人似的,其他人的眼眶也微微泛紅。
歐陽彩月暗嘆一聲,自己沒有做出錯誤的決定真是太好了,如果她為了一己之私,一時沖動帶著嬰兒遠走高飛,這家人就會受到第二次打擊,嬰兒的姥姥當場氣絕也說不定。她覺得自己之前的念頭著實可笑,憑什么覺得自己跟嬰兒寥寥一兩天產生的感情就能壓過一切?
“大姐,別哭了,你這么哭會把眼睛哭壞的。”
“是啊,嬸子,就算是為了囡囡,你也得保重身體啊…”
“大娘,你別這樣,你看囡囡都跟著你開始哭了…”
其他家屬見老人家屢屢哭得閉過氣去,擔心哭出個三長兩短,把好不容易減為一場的葬禮又變成兩場。
但老人家實在太傷心了,吳女士畢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懷胎十月,一朝分娩,能不心疼嗎?
學院長向路惟靜遞了個眼色,這種場合把路惟靜叫來就是為了以防萬一。
路惟靜會意,不過她面露憂色,頗有些棘手之感,因為上了年紀的人,心腦血管會比較脆弱,哭得閉過氣去是小事,萬一因為血壓上升,把哪處的腦部毛細血管哭爆了,那可真的要命了。
大腦是太過精密太過神秘的器官,如果真到了那種地步,她能保住老人家的命,但老人家會不會因此而神智不清或者半身不遂之類的,她就不敢保證了。
當務之急是勸老人別哭了,但她也沒什么好辦法,能勸的別人都勸了,她還能舌燦蓮花不成?
路惟靜擅長治療身體上的傷病,但心理上的問題,只能說心病還需心藥醫,她束手無策,否則當初千央就不會還要住院那么長時間以慢慢減弱心理上的戒斷反應。
這時,一道純凈而清澈宛如天籟的聲音響起。
“老人家,人死不能復生,您請節哀吧,愿逝者安息,靈魂升入天堂。”
這句勸慰平平無奇,頂多是比其他家屬的勸慰多了一句宗教祝福,而老人家明明是不信教的,但說來奇怪,老人家的哭聲竟然漸漸平息了,由嚎啕大哭轉為抽泣。
不僅是嬰兒的姥姥,包括其他家屬在內,甚至包括千央在內,全都像被一股清泉沖開了胸口的郁積之氣,沒有令悲傷逆流成河,而是將悲傷、痛苦、沮喪、失落等極端負面情緒全都沖淡并且卷走大部分。
最令人驚訝的是,跟著家屬們一起哭的小嬰兒也停止了哭聲,小嬰兒不可能聽懂這句話,這就意味著…
真的有人舌燦蓮花?
學院長和老師們驚訝地盯著阿拉貝拉,剛才就連她們的心情也舒暢了不少,這絕不是簡單的一句話能做到的,背后一定隱藏著驚人的能力,而且是潤物細無聲、令人防不勝防的能力!
要知道,阿拉貝拉能緩解大家的負面情緒,就一定能反過來增強大家的負面情緒,如果她在剛才那句話里施加了惡意,估計能讓老人家當場氣絕。
甭管你武力多強,你總不能把耳朵堵上吧?只要你具備聽力,不知不覺就能著了她的道兒。
學院長和老師們互相傳遞著復雜的眼神,隱修院里居然還有這種可怕能力的修女,果然是深藏不露,實力不容小覷。
阿拉貝拉向學院長以及諸位在場老師微微鞠躬施禮,但現在并不是自我介紹的時機,現在的主角是嬰兒的家人,以及接下來的交接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