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瓶子被新宇宙里某個文明里的某位個體撿到并打開,只是魷魚須文明復蘇的第一步,由于物理法則的限制,它們的肉體無法在新宇宙里生長,想要真正地重燃文明,要找到另一個與老文明法則相同的宇宙。
沒錯,魷魚須的科學家能在老宇宙里創造迷你宇宙,意味著它們也認識到存在多重宇宙,新宇宙注定不適合它們生存,但如果能以新宇宙為跳板,找到另一個適合它們生存的宇宙,那才是它們的文明真正復蘇的時機。
在魷魚須種群決定這么干之前,它們的科學家將這些事情逐一演示在天幕上,就像是一場漫長而宏大的史詩級災難電影。
江禪機作為旁觀者,與魷魚須全民一同將這個電影從頭看到尾,它們認識到在剩余的日子里會發生什么,它們知道這是一場勝機渺茫的豪賭——鬼知道它們的迷你宇宙會出現在新宇宙的何處!
由瓶子狀屏障封印的迷你宇宙,就像是由老宇宙發往新宇宙的一個漂流瓶,但問題是宇宙何其廣袤,即使漂流瓶挺過重重浩劫成功幸存到了新宇宙,萬一它出現在某顆恒星的內部怎么辦?萬一它被某個黑洞吸進去怎么辦?萬一它飄蕩在宇宙里某片極度荒涼甚至連顆小隕石也不存在的真空地帶怎么辦?
退一步說,就算它幸運地落到某顆具有堅硬巖石核心的行星上,這顆行星存在生命的機率又有多高呢?不說高等生命了,哪怕是綠藻之類的低等生命,粗略估計可能性不到十萬分之一吧。
再退一步說,當它極為幸運地落到了某顆注定會誕生高等生命的行星上,說不定在這顆行星的誕生階段就被包裹在一塊巖石里沉入了行星的熔融態核心。
最糟糕的情況,也是最可能發生的情況,就是直到新宇宙也滅亡都沒有被哪個文明撿到這個漂流瓶…
魷魚須們看到科學家給出的數字,幾乎充斥了整個天幕的無數個0之后的那個1,這就是它們付出艱苦卓絕努力之后,文明在新宇宙里延續下來的機率。
就在魷魚須們陷入絕望之際,科學家又給出另一個數字,這次是0后面跟著無數個F。
由于它們使用16進制,這基本上相當于地球上的0后面跟著無數個9,意思是無限趨近于1了。
江禪機和大部分魷魚須都愣住了,不明白第二個數字是什么意思。
科學家給出了解釋,雖然它們的文明在新宇宙里延續下來的機率非常低,但好在新宇宙終有一天也會滅亡,雖然不知道以何種形式滅亡,但又會誕生出下一個新宇宙,這樣一個又一個的宇宙誕生又滅亡,也許在經歷無數個宇宙的生生滅滅之后,魷魚須文明終會在某個宇宙里復蘇。
這就是哪怕成功的機率再低,只要有足夠多的機會可以重試,最終一定會成功…盡管那已經是連時間都失去意義的遙遠未來。
魷魚須們不會流淚,但如果它們會流淚,此時恐怕已熱淚盈眶。
在全體表決環節,魷魚須們以全票決定就這么干。
老實說,作為旁觀者的江禪機都被這部預示性的電影演示給感染了,這是一首多么悲壯又可歌可泣的文明挽歌,為了種族文明的延續,明知不可而為之。
不是他妄自菲薄,如果換成人類處在它們的境地,肯定不會像它們這么團結一致,在明知必死的情況下還全身心地為渺茫的未來而奮斗…他不了解魷魚須,但他了解人類。
剩余的日子就仿佛是演示電影的復刻版,魷魚須們把所有天賦和資源都用來攀科技樹,耗盡了附近上萬顆恒星系的能量,終于在末日來臨之前創造出了迷你宇宙。
宇宙已經收縮得極小,恒星之間的距離過近,紊亂的引力令恒星們彼此螺旋形吸引并最終相撞,整個星空都在燃燒,狂暴的伽馬射線橫掃一切,行星被巨大的恒星活活吞噬,宇宙里不時迸發出毀滅性的煙花。
末日降臨的那一天,不論是哪顆星球上的魷魚須,全都腕足相挽,并排漂浮在海面上,齊聲唱響了它們為自己譜寫的挽歌,挽歌的曲調在絕望之中又孕育著希望,就是江禪機聽到的那首仿佛譜寫了從宇宙誕生到滅亡的長歌。
一道無比耀眼的強光在夜空中綻放,光線之強連旁觀的江禪機都無法直視,強光吞沒了一切…
極亮之后,便是極暗。
江禪機以為自己的眼睛被晃瞎了,過了好久之后,黑暗才慢慢褪去,他一睜眼,發現自己還是靠著樹坐在草地上。
又開始飄小雪了,他的身體都覆蓋了一層雪花,眉毛睫毛頭發盡是銀白,像是變成老年人。
周圍的草地一片白茫茫,只有樹冠正下方還稍微好一些。
他睜開眼之后,最先看到的其實是兩個大鼻孔,每個鼻孔大得能伸進手指。
弗麗嘉似乎以為他凍死了,擔心地湊過來嗅聞他的氣味,還用鼻端拱了拱他,鼻孔里噴出的白氣帶著濃郁的草腥味,熏得他直反胃。
“你這家伙,怎么拿鼻孔瞪人?”
他趕緊把它的腦袋撥到一邊,呼吸幾口新鮮空氣,拍拍身上的雪站起來。
如果是以前的他,下雪的天氣在野外睡著了,沒準兒就醒不過來了,就算醒過來也要重病一場。
剛才是一場夢嗎?
如果是夢的話,他還想接著做下去,因為如果一部災難電影就這么結束了,肯定會被觀眾抗議,不論魷魚須創造的迷你宇宙能不能熬過宇宙重啟,至少也得在結尾來段字幕或者旁白來說明吧?
作為電影觀眾,最希望看到的肯定是從大爆炸誕生的新宇宙里,魷魚須文明重新迎來了曙光,畢竟看了這么久的電影,觀眾早已經產生代入感了,即使那個文明不屬于人類也是如此。
但如果剛才那不是夢,而是魷魚須借此向他說明一些事情…那就值得深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