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亞,加爾各答。
轟隆隆。
一道閃電如銀龍般橫空出世,撕裂陰云密布的天空,將城市照得一片慘白,滾滾雷鳴以音速橫掃過整個城市的上空。
仿佛是雨神吹響了號角,傾盆大雨從天而降,狂暴地沖刷著這座位于恒河三角洲畔的城市。
紐約有一條第五大道,加爾各答也有一座第五大道,區別是前者是街道,而后者是一座高檔公寓樓,碰瓷了前者的名字。
第五大道這棟樓的頂層,也是這棟樓最昂貴的樓層。
一位年輕女性身披華美的紗麗,端著一杯紅葡萄酒,站著陽臺上俯瞰這座風雨飄搖中的城市。
她身后是整面落地玻璃的陽臺推拉門,室內只開著昏暗的夜燈,電腦屏幕是室內最明亮的光源,空氣凈化器發出微弱的噪音。
即使是冬天罕見的雷雨天氣,似乎也無法吹走終年籠罩加爾各答的濃重霧霾,從室內來到陽臺時,她的舌頭就感覺到空氣里的細微顆粒與那股含硫化合物的味道。
從她的位置遠眺,可以看到貧民窟里的人們慌亂地忙碌起來,他們就像是暴雨中的螞蟻,為了免于蟻巢中的一家老小被雨水沖走而奔忙。
加爾各答這座城市的平均海拔只有幾米,由于人口快速膨脹導致地下水被抽空,這座城市還在不斷下沉,而全球溫度上升又令海平面在不斷上漲…兩者相疊加,加爾各答大概終有一天會成為東方的威尼斯吧——從負面意義上。
城市里有三分之一的人口生活在貧民窟,還有一部分人連貧民窟也住不起,只能以天為棚,以地為席,倒臥在人行道上,與遍地的垃圾與牛糞為伍,將自己奉獻給攜帶瘧疾等病毒的蚊蟲,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第二天能不能醒來。
冬天的氣溫較低,現在可能不足20攝氏度,這種時候如果淋雨,說不定會感冒發燒,對于貧民而言,感冒發燒的后果很嚴重,免費的公立醫院永遠在排隊,缺醫少藥且沒有病床,昂貴的私立醫院又進不去,印度醫生們超一流的醫療水平只服務于有錢人。
因此,從第一道驚雷響起時,貧民們就開始為生存而奮戰,他們慌張地用撿來的塑料布蓋住四處漏雨的生銹鐵皮房頂,拿缺了角的盆盆罐罐用來接滲進來的雨水。
當父親的默不作聲地忙碌,當母親的把孩子們叫到身邊抱緊,驚恐地瞪著噼里啪啦作響的房頂,生怕破房子被雨水沖垮,一家老小全都被沖進恒河。
暴雨如注。
城市孱弱的排水系統迅速崩潰,污水從排水口里反溢而出,帶著刺鼻的臭味,汩汩地冒著氣泡,污染了本來就稀缺的生活用水。
街道變成了河道,水面飄滿了垃圾,散發著牛糞的味道,從這個意義而言,下雨還算是一件好事,至少在下完雨后的一兩天里,街道會比較干凈。
每次下完這樣的暴雨,加爾各答都會有上百人死于接踵而至的霍亂與登革熱,不過誰在乎呢?死的都是最低層的賤民而已,甚至連他們死亡本身都不會被別人發現,尸體被污水沖進恒河,又進入印度洋喂了魚。
室內的電腦屏幕右下角彈出一個小窗口,同時響起一聲輕微的蜂鳴音。
陽臺上啜飲葡萄酒的女性聽到聲音,端著酒杯返回室內。
隨著推拉門的關閉,儼然兩個世界的室內與室外徹底隔絕了。
她坐到電腦前,點開剛才收到的郵件,視線掃過內容,她的眼睛里迸發黑色的怒火。
“我親愛的朋友…你離開這個世界了么…”
這是一封自動定時發送的郵件,正常情況下不會被發送,因為發件人每隔一定時間會將設置的定時延后,而她收到這封郵件,意味著發件人已經不在了。
“不在”的意思,就是出事了,由于不可抗拒的力量而不能再更改定時,很可能是死亡。
這是她與朋友的約定。
她的朋友不惜以身犯險,深入異國募集資金,一旦被異國超凡者察覺,如果無法及時逃脫,很可能會遭遇不測…她朋友對這點心知肚明,因此在離開祖國前與她約定,一旦連續數天不與她聯系,并且她收到了這封定時郵件,就代表她朋友已經不在人世。
在收到郵件之前,朋友已經失去了聯系,從異國匯來的最后一筆錢是近兩個月前的事了,因此她對這封郵件的到來早有心理準備。
盡管如此,確認朋友的死亡還是令她無比悲痛而憤怒,原本美麗而溫柔的臉變得扭曲而猙獰。
是時候該輪到她出馬了。
酒杯里鮮紅似血的葡萄酒還剩了一半,她端起來,將剩下的酒淅瀝瀝酒在地毯上,以此告慰朋友。
朋友為了祖國的繁榮而獻出了寶貴的生命,盡管朋友與她在具體的執行細節上有一些分歧,但她們都擁有共同的目標,就是讓這個落后而貧窮的國家重獲新生。
外面還在下暴雨,她拿起一把傘離開頂層公寓,順手還帶上那只空酒杯。
從電梯里下來,她撐起傘,站在公寓樓門口,四下張望。
正在路邊等候客人的出租車司機看到她從這棟高檔公寓樓里走出來,再加上她靚麗的容貌與華美的衣飾,不禁眼前一亮,興奮地啟動汽車,緩緩駛到她身邊。
“美麗的女士,坐車嗎?”
留著濃密小胡子的中年男性司機跳下車,殷勤地接過她手里的傘,為她拉開后車門,比劃了一個“請”的手勢,視線如箭雨般灑在她的臉、胸、腰、臀、腿之上,悄悄吞了口饑渴的唾沫。
她的紗麗是很開放的那種,甚至只能遮住一半的胸,若隱若現的感覺更加色氣。
她像是渾然不覺司機的視線,優雅地微笑著坐進后座。
司機關上車門回到車里,興沖沖發動汽車,將后視鏡扶到合適的角度,可以飽覽她秀色的角度,問道:“美麗的女士,想要去哪?”
“迦梨神廟。”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