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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同行

  女生那死水般的瞳孔里出現了一絲漣漪。

  緩慢的,很緩慢的,她抬起了頭,望向江禪機。

  “你也是去報考紅葉學院吧?不走快些的話,可能會遲到。”江禪機再次提醒,以為她剛才走神沒聽清楚。

  她就這么呆呆地盯著他,直到幾秒后,漣漪才從瞳孔中擴散至眼眸,再從眼眸擴散至臉上,形成了表情,驚訝與無措的混合。

  “你…你…你能看到我?”

  在她開口之前,江禪機以為她的嗓音會像她的體型一樣柔弱,軟綿綿的,像個小女生,然而實際上她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而她嘴唇的開合方式又帶著明顯的笨拙,給人的感覺很怪異,像是…她很久沒有開口說過話了。

  不過,她這個問題更怪異。

  江禪機莫名其妙地看著她,反問道:“為什么不能?我說,你是去報考紅葉學院的吧?再不走快些就可能耽誤報名。”

  她的嘴唇動了動,似乎還想說什么,但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只是輕輕點點頭,臉上的表情也隨之消失,恢復木雕泥塑的狀態。

  江禪機琢磨,這可能是表達幾個意思,一是肯定他的猜測,二是表示她明白了,三是表達一下謝意吧。

  萍水相逢,他沒再說什么,從她身邊超過,繼續趕路。

  走了一會兒之后,他忍不住回頭看了看,看到她遠遠地跟在后面——其實也不能說是“跟”,因為大家都是去紅葉學院,順路而已。

  看來她聽取了他的建議,走得稍微快了一些,否則早被急匆匆前行的他甩沒影兒了。

  他回頭的瞬間,她額前的劉海晃動了幾下,像是她之前也在看向他的背影,當他回頭的時候就趕緊重新低下頭,避免與他對上視線。

  也許是誤會吧,說不定她只是抬頭看路而已。

  這個女生有點兒怪——不過這話輪不到他來說,畢竟他也算是個怪人。

  就這樣,江禪機走一段路就回頭看一眼,像是怕她跟丟一樣。

  很快,他察覺到她身上有一些更古怪的細節。

  人行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好像都對她視而不見一樣,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大人還是小孩子,迎面就大踏步向她走過去,一點兒也沒有減速或者轉彎的意思。

  如果只有一兩個人是這樣,江禪機可能會認為是遇到了沒禮貌的人,但每個人都這樣,甚至有推著嬰兒車的年輕媽媽也是這樣,按理說即使不考慮對方的安全,至少要考慮小嬰兒的安全吧?

  這就令他想不明白了。

  她雖然一直低頭看腳下,但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情形,她不會等別人來讓路,總是提前變動自己的行進路線。

  左移兩步,避開一個拎著公文包的上班族。

  右移三步,繞過一個迎面走來的醉醺醺的宿醉男子。

  駐足,等鄰街開店的中年婦女將一盆臟水潑到她前方的人行道上之后,再踮起腳尖踩在干燥的磚石上小跳過污水橫流的地帶。

  無論是走是停,她的選擇都很…經濟。

  沒錯,用“經濟”這個詞來形容再合適不過,躲避障礙和行人的時候,能平移兩步就絕不走三步,能斜插四步就絕不走五步。

  這是怎么回事?

  “疼!”

  江禪機回頭看得入神,糖分缺失的大腦努力分析著女生的行走方式,沒注意到自己的前面出現了一根電線桿子,毫無防備就撞了上去…

  還好他瘦,身體輕,如果是一個肥宅撞上去,肯定撞得不輕。

  他吸著涼氣,揉著紅紅的腦門,疼得呲牙咧嘴,不過這一撞好像也觸動了他的靈感。

  如果那瓶隱身藥水沒有部分失效,而是真的令他全身都隱身了,是不是就會遭遇類似的情況?

  所有人都對你視而不見,不會理你,走在路上也不會避讓你,這…雖然確實可以躲避債主,但未必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

  接著,他的思維又發散到了更廣闊的范圍。

  行人還好說,如果是開得很快的汽車呢?

  如果司機也沒有注意到她…

  車禍猛于虎,每年都有上百萬人死于交通事故,算上因交通事故而受傷的,那就數不勝數了。

  躲避行人很容易,反應正常的人都能躲開,但高速行駛的車輛就很危險了。

  江禪機揉著腦門,正好走到兩條街道的中間,即將過馬路,而且是一條較為繁忙的馬路,盡管司機們在路口時都會放慢速度,但路口依然是交通事故的高發區域。

  想了想,他停下腳步,半轉身站著,小憩的同時順便等她。

  她又走了幾步,見他在前方停住了,于是也放緩腳步,猶豫著要不要繼續走,心里大概在猜測他為什么停下來。

  “我也要去紅葉學院報名,一起走吧。”江禪機說道,提心吊膽地等待她的反應。

  如果她流露出“什么?你明明是個男人為什么要去報考女子學院?你是變態嗎?離我遠一點兒!”之類的表情,那他也不用去紅葉學院浪費時間、浪費體力了,趁著沒餓死之前趕緊去找找有沒有打工的機會,實在沒有就找個橋洞底下躺著等死吧,向滿天神佛祈禱下輩子投個好胎。

  可能是長期餓肚子的原因,江禪機說話時有氣無力,聽起來比較輕柔,甚至有些中性。

  她注視著他,臉上浮現出極為輕微的表情,像是幾根睫毛動了動之類的。

  她在想什么?

  在揣摩他的意圖,還是在糾結要不要跟他這個陌生人同行?

  “察言觀色”這個詞對她不太好使,江禪機猜不透她的心思,只能等待她的回復。

  她的視線稍微偏了偏,掃視一眼車水馬龍的路口,又重新落回他的臉上,半響之后才幅度輕微地點了點頭。

  江禪機也松了口氣,看來還沒有露餡,可以去紅葉學院試試。

  他們兩個并排而行,過馬路的時候,司機也許注意不到她的存在,但至少可以注意到江禪機的存在,主動減速或者避讓,平安無事地通過路口——這是其他人習以為常的事,甚至連小孩子都能自己順利過馬路,但對她來說,并非那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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