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汴京花!
提筆在紙上寫下這些文字,富弼的眉頭就微微揚了起來。就在五天前,他多了一個差遣——判流內銓!
于是,他成為大宋立國以來,少數的能在四十歲前便判流內銓的文臣!
前途一片大好,未來光明無比!
執政已經再無疑問,宰輔才是他征途的目標!
因為,流內銓雖然位卑但素來權重!
依制,流內銓掌州郡七品以下選人之磨勘與差遣注授!
什么叫執生殺之大權,操榮辱之柄,這就是了!
從現在開始,整個大宋二十二路數百軍州鎮的幕職官的升遷任免除授注闕,統統歸他管!
于是,心中自是豪情萬丈,有說不出來的感慨與感嘆。
當然,富弼也明白。
他能夠以區區的‘右正言知諫院’而判流內銓,不是因為他本人工作有多么好,成績有多么優秀。
僅僅是因為,他乃是壽國公點名的‘國之錚臣’,于是無論是官家也好,宰輔也罷,都將他自動視為壽國公的臣子。
既然是壽國公的臣子,那么當然要加擔子提位子。
不如此,怎能彰顯國公的英明神武與聰智明睿?
所以,他的岳父,三司使兼同知樞密院事晏殊前些天剛剛回到汴京,屁股都沒有坐熱,就把他馬上叫了過去,耳提面授,再三囑托,命他務必‘謹慎小心,如履薄冰,不可使國公失望’。
富弼自也知道自己肩膀上的擔子的嚴肅性。
他是壽國公點名的第一人,亦是那位大宋國本親自認可的第一人。
所以,他的成績就是壽國公知人善用、聰以知遠、明以察微的證明。
而他的失敗與失誤,則將統統成為那位國本的污點。
于是,哪怕只是小錯,也可能被有心人放大,成為萬劫不復的大罪!
心中思緒紛飛間,就有下仆來報:“正言,皇城使、勾當春坊事劉公來訪!”
“快請!”富弼立刻起身:“不,吾親自出迎!”
于是,便整理好衣冠,親自來到門口,迎接劉永年。
“右正言之居,真是寬敞…”一進門,劉永年就打量著富弼的這個大宅子,嘖嘖稱奇的稱贊著。
在汴京城里的文臣,能夠像富弼這樣,住上有十七八間廂房、客廳的大宅子的人可不多。
當朝的執政官,都未必能住的這么好!
沒辦法,汴京房價高企。
去年歐陽修起復為館閣修撰,重回汴京,結果租不起皇城附近的廂房,只好跑到新城那邊租了個便宜點的房子。
然后一下雨就漏水,歐陽修夫婦每到汴京下雨的時候,就得拿著木桶舀水出去。
其妻于是怨怪歐陽修說還不如在夷陵當知縣呢!
富弼聞言,自是笑了兩聲,便問道:“未知劉公今日來,是…?”
“哦…”劉永年笑了一聲,便拱手道:“某奉國公之德音,請正言入宮相見…”
“敢問劉公,國公何事召我?”
“自是為今歲春銓…”劉永年鄭重的道:“正言除流內銓,這汴京內外,甚至西京,都在盯著正言,國公自是也不能松懈,須得和正言交代一些事情…”
富弼于是理解的點點頭,這是題中應有之義。
他也沒有覺得那里有不對頭的地方。
為人臣子,聽從君上差遣,天經地義!
雖然,這位君上才只兩歲。
但是…
他卻已經做到了真宗和當今在其二十歲時都不能做到的事情!
就在幾日前,宣徽南院使、陜西都部署兼陜西經略安撫使夏竦并陜西經略安撫判官尹洙、陜西經略安撫副使知涇州韓琦、陜西經略安撫副使知延州范仲淹等聯名上奏朝堂,自言自得中書赦命,堅壁清野,禁絕內外通賊者后數日,便自探子處知曉,西賊元昊果然在六盤山上埋伏重兵,足有十余萬之眾,奏疏上沿邊大臣們,自是瘋狂吹捧和夸大中書的赦命,順便將官家與壽國公也吹上了天。
然后,在奏疏結尾,沿邊的重臣們還報告了另外一個事情——據說,西賊元昊撤兵后,以為其部署乃是張元、吳昊兩人所泄,于是斬張元、吳昊于六盤山,梟其首示眾而還。
此事,立刻就讓整個汴京沸騰。
張元、吳昊?
三川口之敗后,這兩個人就成為了汴京的頭號敵人。
無數人恨不得食其肉寢其骨!
因為,劉平之敗,死了數以千計的禁軍!
而這汴京人口構成的第一大結構就是禁軍及其禁軍家屬!
如今,張元、吳昊竟死,那自然是大仇得報!
順便,春坊之中的壽國公的傳說,也自然是在皇城司的邏卒們的宣傳下,在汴京城里人盡皆知。
天降圣王以救世的概念,漸漸深入人心。
于是,就在昨日,兩府大臣聯袂上書天子,請賜國公功臣名號,打算把元昊失策以及張元吳昊之死的功勞全部弄到那位才兩歲的壽國公身上,好叫天下人都在最短時間內知道自己國家出了個幼年圣王,你們有救了!
現在,初步暫定了兩個功臣頭銜:推誠保德奉化以及推誠同德協恭。
第一個相對保守一點,第二個則比較激進,同德協恭,那就是要將那位國公直接推向儲君的位置!
現在,就看官家怎么選了。
是選保守一點,再看看情況,還是真的將國公推到前臺來。
但不管官家怎么選,壽國公被封功臣名號已經是板上釘釘!
而有了功臣頭銜,壽國公的地位,就將不再僅僅只是壽國公、忠正軍節度使了。
他可以掌兵、知事、理政、聽講,也可以正式的對朝堂事務發表自己的意見,提出自己的建議。
甚至還能擁有自己的元隨、官員。
在這個背景下,富弼對于壽國公的召喚,當然是聽之既去,聞之既往,連半分顧忌都不會有。
壽國公要指示、安排春銓工作,誰能有意見?誰有敢有意見?
于是,富弼連忙換好官服,然后驅車跟著劉永年入宮。
一個時辰后,富弼的人就出現了在春坊之中。
他抬起頭,走到那位正在院子里一邊曬太陽一邊聽著旁邊的官員讀著近期邸報的小小身影面前,無比敬畏和崇拜的低下頭來,頓首而拜:“臣右正言知諫院判流內銓弼奉命來見國公,伏聞德音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