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殿門口站了一會兒后,趙禎就帶著他的大臣們,從正門魚貫而入。許希和楊懷敏,馬上就帶著人迎上前,拜道:“不知陛下駕臨,臣等有失遠迎,伏請降罪!”
“無妨!”趙禎笑著道:“是朕命左右衛士不要通傳的!不關兩位愛卿的事!”
就在此時,趙昕已經一路小跑,跑到自己父親身邊,然后伸出手,抱住自己父親的大腿,開始賣萌撒嬌起來:“阿耶!阿耶!你怎么現在才來看二郎,二郎好想阿耶!”
趙禎一聽,頓時高興的抱起趙昕,在他臉上重重親了幾口,然后寵溺的道:“阿耶也很想二郎啊,只是國務繁忙,不得空隙!”
于是,趙禎便抱著趙昕,走到床榻前,看著已經鋪滿整個床榻的典章書冊。
他微微一笑,問道:“二郎,你在看書對嗎?”
趙昕用力的點點頭,小臉上露出無比驕傲的神色,讓趙禎看著也忍不住驕傲起來。
不過,想著宰輔們在側,他還是強行壓抑住了內心的情緒,繼續問道:“二郎能看懂嗎?”
“嗯啊!”趙昕再次驕傲的昂起頭來,獻寶一樣的道:“二郎也不知道為什么,看到這些書,就特別喜愛…那些字,本來二郎是不認得的,但,不知道為什么,二郎多看幾次,就認得了,也知道了這些字的意思!”
“哦…”趙禎點點頭,隨手從床榻上撿起一冊書籍,翻開其中一頁,指著上面的文字,問道:“那二郎跟阿耶說說,這上面是講什么啊?”
趙昕低頭一看,馬上就笑了起來,答道:“阿耶,這上面講的是真宗皇帝頒賜給文武大臣七條訓誡,令其等守職安民的事情!”
“頒給文臣的七條是第一清心,要平心待物,不要為一時喜怒愛憎而斷事判案,這樣,地方上的庶務自然通暢;第二是奉公…”
“武臣七條的第一條是修身,若能修正自身,那么士卒也就有了榜樣和依靠,第二是守職,絕對不能干涉地方民政,第三是公平…”
聽著趙昕流暢而簡單的解釋。
在趙禎身后的兩府大臣們互相看了看,于是,每一個人都恭身拜道:“國公千秋!”
還能說什么呢?
再沒什么好說的了。
只有呂夷簡脾氣倔強,不撞南山不回頭。
他微微上前,走到官家身側,然后對著趙昕微微一拜,才問道:“國公,老臣惶恐,有一事伏乞國公賜教!”
趙昕抬起頭來,看了看自己父親。
趙禎見了,立刻笑起來:“二郎,這是申國公,阿耶的左府宰相,國家的功臣!”
趙昕于是露出一副肅然起敬的神色,在自己父親懷里,學著大人的模樣,微微欠身,道:“既是阿耶的功臣、宰相,那便是二郎的長輩了!長0者問,不敢辭!”
于是,小小的國公,竟如一個真正的文人士大夫一般向長輩請益一樣,拱手稽首,以子侄禮相拜。
“國公折煞老臣了!”呂夷簡心里面和吃了蜜糖一樣,但表面上卻連忙拜道:“老臣可當不起,當不起啊!”
趙昕卻是問道:“不知道,長、者想問什么?”
“老臣斗膽…”呂夷簡雖然對趙昕的態度非常受用,但還是沒有忘記自己的目的,他頓首拜道:“今日,右正言知諫院富弼持國公文字,以授兩府,其文曰:西賊本羌氐之酋長,不過僥幸趁機而起…宜用守策,西接回鶻、吐蕃,北與遼約,堅壁清野,斷絕貿易,則賊子敗矣…”
“老臣愚昧,不知國公深意,更不知諸般文字,是否國公所言…故冒死于兩府都堂之上否之…”
說著這位老臣,這位在大宋正壇上呼風喚雨的宰臣,便再拜俯首。
趙昕聽著,自然早知道呂夷簡會如此。
但他一點都不慌。
因為,這兩天來,他除了在這春坊之中裝模作樣,濫竽充數外,還真的看過了一些文牘檔案與邸報、關報。
所以,趙昕知道呂夷簡主戰和態度如此強烈的緣故。
并不是這位首相本心如此。
也非他真的相信,那元昊叛軍,可以手到擒來。
事實上,呂夷簡主戰,除了他看到在紙面上,大宋無論國力、兵力還是財富,都完全碾壓了元昊和元昊叛軍幾十倍。
自信哪怕有所小挫,也可以用資源和兵力堆死元昊那區區五六萬的叛軍。
而在這之外,最主要的原因,則是因為有另外一個人也主戰。
那個人就是——彰信軍節度使知天雄軍、資政殿大學士李迪!
去年五月,兩府大換血,李迪就上書趙昕的父親,請求戍邊,并堅決主戰。
這位老臣在奏疏中慷慨陳詞,將已經罷相的張士遜和已經罷知河南府的王鬷一頓狠批,直指國家大事全是敗壞在這些人手里。
然后,便以‘廉頗雖老,猶能飯,老驥伏櫪,志在千里,臣雖老朽,猶愿為陛下一戍卒’請求知延州或者涇州,至不濟也要當陜西轉運使。
這嚇壞了呂夷簡。
為了防止李迪起復,呂夷簡于是就只能更加堅決和強硬的主戰,并秉持進攻戰略。
所以啊…
趙昕微笑的看著自己面前的兩府宰臣們,心里面已是輕笑著吐槽:“嘴上都是主意,心里全是生意!”
這個事情,他在前世就已經清楚無誤的明白了。
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都是凡夫俗子。
理想主義者和君子一樣,不是沒有,只是數量少到微乎其微。
所以,人活在這個世界上,不能只知道陽春白雪,也要懂下里巴人。
因為,這個世界上大多數的人和事,都是下里巴人。
心里面吐槽著,趙昕就已經點頭微笑著對呂夷簡道:“如宰相所知,這些話確實是孤說的,也是孤同意讓富弼拿去給兩府大臣們作為參考的…”
在參考這兩個字上用力的強調了一下后,趙昕就笑著問道:“怎么?孤說的可是哪里不對?若是這樣的話,還請宰相賜教…”
呂夷簡哪里敢‘賜教’?
不怕明天一早,大宋臺諫官們發瘋嗎?
特別是富弼、張方平、田況、丁度,可一直都是在諫院虎視眈眈等著他這個首相犯錯,好將他拉下馬來。
他立刻俯首拜道:“老臣豈敢?只是老臣愚鈍,不太明白…”
“伏乞國公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