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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十七章 參政(2)

  章得象沉吟著,內心的思緒,紛飛萬千。對于軍事,他這個樞府首腦,其實懂的不多。

  所以,自任知樞密院事以來,他一直都是謹小慎微,小心發言,盡量的參考副使們以及前線的大臣們的建議,很少自己拿主意。

  因為,這真的不是他的長處。

  他只是一個牧民官,治理地方,處理民政,安撫百姓,發展水利,他非常厲害。

  但指揮軍隊,策劃戰爭,這對他來說,就太難了些。

  他之所以能做這個知樞密院事,成為這東府的首腦,完全是因為其他人怕了呂夷簡,不敢來樞府,官家沒有辦法,只好趕鴨子上架,讓他來做這個惡人。

  良久之后,章得象終于嘆了口氣,道:“彥國啊…你這是在逼著我當惡人啊…咱們那位呂千歲,脾氣可不好惹!”

  呂夷簡是好惹的嗎?

  想想王曾,想想李迪,就知道了。

  這兩個人,都是呂夷簡的前輩、名臣,德高望重。

  但,就因為政見分歧,被呂夷簡嫉恨上了,就都被按在了地方。

  尤其是李迪,那可是帝師啊!

  真宗皇帝當年親口贊許的‘真所謂頗(廉頗)、牧(李牧)在禁中’的當代名臣!

  可就是這么一個人,卻因為得罪了呂夷簡,而被他死死按在了地方上。

  想回汴京?

  做夢吧!

  章得象很清楚,這個事情,他若插手,恐怕立刻就會進入那位首相的黑名單,排名說不定還會很靠前。

  富弼聽著,卻是大喜,立刻拜道:“本兵大德,下官謹代延邊軍民謝之!”

  章得象搖了搖頭,道:“別高興的太早了!”

  “即使是吾出面,此事也未必能成!”

  兩府集議是要投票的。

  樞府四票(知樞密院事、同知樞密院事、兩位樞密副使),但正府那邊卻有五票(大宋制度,三相兩參、兩相三參,如今獨相那么就有四位參知政事),換而言之,章得象必須爭取到正府那邊至少一位參知政事倒戈,至少也得是棄權,這樣才能在南廳或者政事堂里以五比四取勝或者四比四打平。

  然而很不幸的是,章得象現在連樞府的四票都沒有拿到手里。

  因為,如今的同知樞密院事乃是三司使晏殊在兼著。

  而晏殊此刻還在西京洛陽,主持官家下達的征調馱馬、驢以支援前線的任務。

  他最起碼也要下個月才能回京。

  所以,正府的四位參政,章得象必須至少爭取到兩位倒戈!

  這無疑是地獄難度!

  因為,這個事情,可不僅僅是簡單的戰和攻守問題。

  更是一個正治問題。

  別說正府的參知政事們了,便是章得象自己,心里面也在打鼓,也在權衡利弊得失。

  揉了揉太陽穴,章得象忽然想到了一個事情,于是扭頭對著一直在他對面坐著的那人問道:“鄭副使,今日政事堂知印的是哪位參政?”

  大宋制度,中書門下平章事這枚代表著宰相權力和中樞地位的官印,是由宰相與參知政事們輪流分日執掌的。

  這是為了體現出國家對參知政事的重視,也是為了牽制宰相,防止相權過大。

  于是,在一些時候,一個強力的參知政事,甚至可以凌駕于宰相們之上,發號施令,制定國家大策。

  譬如太宗時的參知政事寇準就一度架空了作為宰相的呂端,以中書扎子發號施令。

  如今,首相呂夷簡無比強勢,自然,這個制度也就被朝野上下無比重視。

  生怕呂夷簡把政事堂變成他的一言堂,故為了避嫌,呂夷簡不得不將這個制度的規章制度,照典實施。

  而,就在前幾天,呂夷簡剛剛知印升堂,主持過兩府集議。

  故今天知印的必不是呂夷簡!

  而這就是機會!

  一個串聯的機會!

  前提是那位知印的參知政事,不是呂夷簡的人。

  坐在章得象對面的那人想了想,就答道:“今日知印的,當是晁學究!”

  “晁宗愨?”章得象面露喜色。

  “然!”那人點頭笑道。

  章得象立刻站起來,踱了兩步后,回頭對富弼道:“正言,你馬上去找張方平,請張方平去見晁宗愨,將壽國公的話和意見,告訴晁宗愨,晁宗愨會知道怎么做的!”

  晁宗愨,可不是科舉進士出身的。

  他是父蔭為官,這是他的立身之基,所以,正府的其他三位參政都有可能能拒絕壽國公的意見,獨獨晁宗愨不行!

  他敢拒絕,就是辜負大宋,辜負壽國公。

  當然,晁宗愨現在已經老了,膽子也越來越小,近年來更是一門心思的鉆研起道德經來,整天一門心思的都是不得罪人。

  所以,才要富弼去請張方平去見晁宗愨。

  因為張方平是已故的參知政事宋綬的得意門生,而宋綬和晁宗愨是知己好友,去年宋綬病逝時,就拉著晁宗愨的手說:我就這么一個門生,以后,您得幫著我多照顧一些。

  所以,張方平去見晁宗愨,這個老學究連躲起來不見人的選擇都沒有。

  他必須見,見了以后就只能遵照國公的指示。

  至于張方平?

  那是和范仲淹、富弼、石階、尹洙被人認為是一黨的人。

  而且,也是主守不主攻,強調坐觀賊敗的大臣。

  富弼聞言,立刻就拱手拜道:“下官這就按照本兵的意思去見張方平!”

  于是匆匆拜辭而去。

  富弼走后,章得象就嘆息起來:“吾這一輩子都沒怎么得罪過人,沒想到臨老了,卻上了晏殊的賊船,不得不給這些后生保駕護航…”

  去年三月,樞府的四位正副樞府同日被罷。

  三司使晏殊被官家緊急除授為知樞密院事,到了五月,張士遜被罷相,呂夷簡拜相,晏殊就推薦了他來當這個知樞密院事,去和呂夷簡搭班子。

  而晏殊之所以推薦他,是因為他章得象在正治立場和態度上,更傾向變法,更傾向主守。

  這就害苦了他。

  偏偏,他還沒有辦法拒絕!

  因為,他要不做這個知樞密院事,不僅僅對不起自己,還對不起福建的父老鄉親們。

  所以,只能是硬著頭皮上了。

  但,在章得象對面的那人,卻是笑了起來,對章得象拜道:“本兵,您就別在下官這里叫苦了!您想讓下官去做什么事情就直說吧…”

  章得象立刻嘿嘿的笑了起來,拉著這人的手,道:“天休啊…你和宋侍制是多年好友,我希望你能去勸勸宋侍制,讓宋侍制去勸勸宋參政…”

  “這國家的公事,還是不要意氣用事的好…你說對嗎?”章得象眨著眼睛。

  叫天休的人嘆了口氣,道:“下官盡量試試,能不能成,便只能看天意了!”

  當朝,有一對兄弟,同殿為臣。

  兄長是參知政事宋癢,而弟弟則是天章閣侍制判太常禮院知國子監宋祁。

  說起來,這兩兄弟還有個典故。

  當初,他們兄弟一起參加天圣二年的科舉,本來,禮部那邊是點宋祁的卷子為第一名,也就是狀元的,宋癢的卷子只能排第三,是為探花的。

  但是,這個事情被當時的章獻明肅劉太后知道了。

  劉太后以綱常倫理的名義,將宋癢提到第一名,把宋祁放到第二名。

  于是,哥哥成為了當年狀元,弟弟成為當年榜眼。

  此事,至今都是一段文壇佳話。

  而,如今的樞密副使鄭戩鄭天休,剛好是當年同科的探花,也就是原本的榜眼。

  也是因為這個緣故,這三人十幾年來,一直關系交情都非常好。

  據說,連當年去逛勾欄,都是哥三輪流買單的。

  在如今的朝堂上,能說服宋癢改變心思,至少放棄對富弼的成見的人,除了鄭戩外,沒有其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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