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眼前這個“無面人”展開了宛如機關槍對射般的連續攻擊碰撞。而在攻擊的同時,我們也在公園內部快速地移動中。時而出現在落滿枯葉的小徑上,時而出現在噴泉廣場上,更多的時候則是踩踏著崎嶇不平的草地交換攻擊。然而無論是我的攻擊也好,他的攻擊也罷,都會在中途被彼此攔截下來。肢體猛烈對撞的能量也全部被我們以“化零為整”的妙用導入地面,因此,盡管攻擊的是彼此的身體,但最終遭到破壞的卻總是我們的立足之地。
不多時,我們所經過的地帶統統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好像在這里發生了炮彈的連續轟炸,地面變得坑坑洼洼,部分公共設施也遭到了池魚之殃。不用多說我也明白,這種戰斗局面持續下去必然會吸引來民眾的注意力,但是“無面人”卻絲毫沒有罷休的意思。若是我稍有遲疑或分心,那就必然會死無葬身之地。
速度、力量、技術、反應力…不管是“硬件”還是“軟件”,“無面人”都與我完全一致。我們都充分地了解彼此的戰術選擇,這種戰斗別說是一分鐘兩分鐘了,再給我們十分鐘二十分鐘也未必能夠迎來結束的機會。
不過,以如今的我對于“化零為整”的熟練度,持續二十秒鐘就是極限了。
想來對面也是相同,力竭之刻,哪怕不想罷手,也會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正當對攻持續到了第十五秒鐘的時候,我逐漸地品味出了一個相當恐怖的事實。
那就是這個“無面人”,他好像不會疲憊。
這無疑是相當異常的。有的武術家在全神貫注之下僅僅打出一擊就會大汗淋漓,但是作為交換,這一擊會蛻變得無比猛烈。這是因為訓練有素的武術家懂得如何以快速耗盡體力為代價,使得肌肉噴吐出自己的所有爆發力。“化零為整”也同樣是對身體負擔極強的招數,而此時都已經過去十五秒鐘了,他卻絲毫疲態不顯,我則已經有了變弱的趨勢。
如果是上次的“夢中夢中夢”的我,還能夠憑借對于“化零為整”無比深入的把握,大幅度降低自己的負擔,但在這里卻根本沒有這種條件。
我能夠肯定他并非靈能者,他對于“化零為整”的把握也絕不會比我更高。那么,他到底是怎么辦到的?
非但如此,從剛才開始,他好像連類似于換氣的動作都沒有過!
不管怎么說,我必須先后退,重整態勢才可以。
我倏然抽身脫離了他的攻擊半徑,并且進入了后方的雜木林里。他微微一頓,旋即宛如坦克發射出來的炮彈一般向我突進而至。在我勉強避開以后,他的身體轟然撞擊到了不遠處的草坡上。頓時大量的泥土和草根就好像反坦克地雷爆炸一般拔地而起,連我也難免被震懾住了。雖然我并非做不到這種事情,但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化零為整”還真不像是連半點靈能都沒有的凡人所能夠驅使的力量。
我趁機換了口氣,然后看著再度攻來的“無面人”,繼續思索戰勝他的辦法。
換而言之,就是如何戰勝一個在力量和技術上都與自己完全一致,卻在持續力上遠勝于自己的敵人?
冷靜下來好好想。這在我迄今為止遇到的所有危機之中,也不過是中等級別的危機而已。我絕不會在這種危機里折戟沉沙。千萬不可以心慌意亂。
一秒后,我得出了結論,同時轉身沖入了更深的林間。
“無面人”死死地咬住我拖在身后的影子追趕過來。轉眼間,我便來到了自己當初埋藏換裝衣物的地方,然后雙手刺穿地面,同時抓住了兩件物品。其中一件物品,正是我過去用來對付羊皮殺手的“黑色金屬手杖”。與此同時,我的后方吹來了滿懷殺意的疾風。
我緊緊地抓住黑色金屬手杖,將其從地下拔出,帶著紛飛的泥土掃向了后方的“無面人”。
他好像水中的落葉避開船槳一般滑開了,而在下一瞬間,我的第二擊攻向了他。
正所謂“一寸長,一寸強”,長武器的優勢便在于能夠在敵人攻擊不到自己的距離攻擊到敵人。在力量和技術對等的戰斗中,這憑空多出來的攻擊半徑便是云泥之別。
他大約也料不到我會出這招。不過三個回合,我的黑色金屬手杖便宛如長槍一般,打擊在了他的胸膛上。我聽到了骨頭碎裂開來的動靜,同時也用自己的雙眼和手感判斷了出來,他的胸骨被我擊得深深地凹陷了下去。
贏了。我如此確信。
然而,緊接著,我看到了更加恐怖的畫面。
只見“無面人”的胸膛仿佛時光倒流般迅速地恢復了原狀。他好像從未被我打中過一般,重新向我攻了過來。
這無疑是“超速再生”。
哪怕是戰斗經驗豐富的我也忍不住懷疑起了自己的視覺。我這是在做夢嗎?一個能夠毫無限制地驅動“化零為整”模式的,不知疲倦不必休息的,會超速再生的“無面人”?
這個怪物,搞不好比“夢中夢中夢”的我更加強大!
無論再怎么動搖,時間都不會停止。我一邊硬生生地咽下自己的震驚,一邊強迫自己冷靜地處理眼前的局面。會超速再生,很好,我知道了,但是那又如何。哪怕是會無限復活的敵人我以往也不是沒有遇到過,這種程度的異能在靈能者的世界遍地都是。接下來還會出現什么,從嘴巴里噴出死亡光線嗎?還是說能夠空間轉移?亦或是召喚出來很多與自己有著同等戰力的分身?全部拿出來給我看看,我會全部克服過去。
我相當勉強地維持著即將瓦解的“化零為整”模式,用黑色金屬手杖壓制“無面人”,將他逼到了不遠處的樹蔭下。
忽然,他足底下的樹蔭突兀地加深了暗度,變得墨黑,宛如湖面一般,將他吞入了內部。
他還能夠潛入陰影之中?
這一刻,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兩個念頭。
第一個念頭,是徐盛星對我說過的話。他說自己在追擊“無面人”過程中經過轉角的時候,“無面人”卻不翼而飛,而那里明明是個死胡同才對。
第二個念頭,則是“既然他能從某處陰影里進去,就肯定能從某處陰影里出來”。
念及于此,我毫不猶豫地向前翻滾。幾乎是同時,后方傳來了疾風。是“無面人”的攻擊。我重新站定,看到他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我本來位置的后方,并且再度攻擊過來。
我也再度揮動黑色金屬手杖反擊回去。而就在這時,他的雙手陡然膨脹,十根手指悉數刺破皮質手套,化為了十把鋒利的銀色金屬刀刃。他只一揮,我的黑色金屬手杖就好像脆弱的衛生筷一樣被切去了前端。
陰影轉移的異能,雙手十指都是刀刃…
我隱約意識到了他的真實身份,旋即臨時改變了黑色金屬手杖的攻擊路線,攻擊他的短喙鳥嘴面具。
他被我用巧勁挑飛了面具,露出了真正的臉。確切地說,他根本沒有常識意義上的“臉”。因為他沒有五官,面孔像白紙一樣平坦。
他是“無貌殺人魔”!
我所在的這個世界,代表著超自然力量的,不僅僅是靈能者,還有亡靈,而亞人也算是沾邊。除此之外,還有神祇和精靈等等。
且不論神祇為何,精靈的定義倒是很好說明。
如果說亡靈在本質上是由死者的思念(也即是“死氣”,死者所遺留的絕望靈能)所形成的,那么精靈就是由生者的思念所形成的。生者的思念可以說是靈魂的“電子信號”,若是積少成多,那也是一股力量。因此在理論上,即使是流傳在都市之中的怪談,也有可能在現實世界中獲得實體。而處理這種對社會有害的精靈,也是聯盟降魔局的工作之一。
我第一次聽說“無貌殺人魔”的怪談,是在無面人事件中,從無面之影的口中得知的。在這個怪談中,無貌殺人魔的特征就是沒有面孔,雙手十指都是利刃,能夠自由地出入于陰影的世界。
因為這個怪談的原型就是“無面人”,也就是我自己,所以我后來也在網絡上對于這個怪談做過調查。這個怪談顯然沒有那么知名,否則我很可能早已聽說過了。而且沒過多久,有關于這個怪談的消息越來越少了,連本來記錄著這個怪談的網頁也在不知不覺中被處理過了。
理由很簡單,既然怪談容易孕育對社會有害的精靈,那么聯盟肯定會限制怪談的宣傳。若是鄉村鄉鎮也就罷了,河貍市好歹是都市,自然不會那么粗心。
問題就出在這里了。
這個無貌殺人魔八成是從怪談中誕生出來的,但,既然“無貌殺人魔的怪談”已經被消滅了,那么它為什么還會誕生出來?
我的大腦全速運轉著,同時處理著眼前的危機。而無貌殺人魔的進攻則越來越快,它以令人目不暇接的速度,連續削減我的黑色金屬手杖的長度。轉眼間,手杖就短到僅僅從我的虎口處探出來一點點了。它終于搶到了我的近處,利爪一揮,便在我的胸膛處留下了深可見骨的傷口。而我與它不同,我沒有超速再生的異能,只能默默咬牙忍耐傷痛。
但我依然留有反擊的手段。
就在它對我做出最后一擊的剎那,我不退反進,并且陡然拿出了剛才從地下取上來的第二件物品——短刀。
正是安息鎮事件中,二重身徐福用來自殺的,之后從夢境中追出來,出現在我身邊的那把短刀。
前些天,因為我不方便將其放在家里或者隨身攜帶,所以就與其他物品一并藏在了這個公園里。而此刻,這把短刀則成為了我最后的反擊手段。
正所謂“一寸短,一寸險”,使用短武器的戰斗風險更高于長武器。但是勝在隱蔽,突然,迅速。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哪怕是無貌殺人魔也無法料到我能夠在這最關鍵的時刻絕地反擊,我順勢把握住了這個得之不易的機會。
刀光一閃。地址:m.biqutx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