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前世看過的一些活死人題材電影中,活死人或許能夠在一定程度上不懼怕傷害,手腳被砍下來也能夠繼續活動,但是只要頭顱被砍下來,大抵上都會真正死去。估計是因為這些活死人無論再怎么超乎常識,歸根結底都是必須依賴于頭部指揮身體。
然而這個世界的活死人有所不同。
當我擊飛它的頭顱以后,它的身體只是在推力的作用下后退了兩步,然后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繼續向我撲食過來。掉落在地的頭顱也雙眼怒瞪,口中依然能夠咆哮。明明我剛才都已經把它的聲帶弄斷了,此刻它竟是表現得像靈能者一樣不合道理。
這下我算是完全確認了,這個家伙是如假包換的“活死人”。
我再次避開了它的攻擊,它撞倒了旁邊的試衣鏡,將鏡面砸成了碎片。趁著這個機會,我俯身拾起其中一塊長度合適的碎玻璃。在那具無頭的尸體又伸出雙手抓向我的一刻,我也同時迎向了它。
雖然把碎玻璃當成匕首也依然相當不趁手,但總比把紙片當成刀刃好多了。
我連續揮動“刀刃”四次,它的四肢和軀干應聲落地,污血在地毯上濺射開來。
饒是如此,它的四肢依然像蛇一樣試圖向我挪動過來,軀干也像丟到地面上的魚一樣惡心地扭動著,滾落在旁邊的頭顱繼續怒吼。
這還真是與歷史書上記錄的一模一樣。坦白說,我以前雖然見識過亡靈,但對活死人卻是首次親眼目睹。這種被大卸八塊以后還能繼續掙扎活動的邪惡活力,恐怕即便是意志堅定的人看了也要留下心理陰影。而如果我記憶中的知識沒有出錯,接下來我哪怕將其切得再小塊,它也不會真正死去,僅僅是因為缺少關節而無法活動而已。
反過來說,如果我被它用牙齒或指甲割破了一點點皮膚,就會遭到詛咒感染,在三十秒鐘以內活死人化,淪為一頭只知道啃咬活人的亡靈怪物。
雖然這里僅僅是夢境,但依然不可以掉以輕心。在夢中被活死人攻擊,結果在現實中也變成活死人的例子,似乎也是真實存在的。
我將地上仍在活動的四肢踢到遠處,然后走到房間窗戶前,拉開窗簾,向外界望去。
此時外界所呈現出來的小鎮風貌,完全不是我所知道的安息鎮,雖然同樣遍布著比較現代化的低矮建筑和設施,但根本是另外一座小鎮的樣子。而我現在所處的位置則是河豚賓館的六樓房間,樓底下是小鎮街道,路面上徘徊著零零散散的人影。
因為這會兒是黑夜,所以看不太清楚,但從那些人影搖搖晃晃的走路方式來看,應該都是活死人無疑。
據歷史書記錄,“活死人”這種存在,是在地獄浩劫時代,充滿死亡的星球對于活人最常見的詛咒形式。
人在成為活死人以后,其實依然有著相當清醒的神智,只是無法以語言和行為的途徑將其表達出來而已。其靈魂終日被關押在日漸腐爛的身體中,眼睜睜看著自己瘋狂地襲擊其他活人,并且依然保留對痛楚的感受力。身體越是腐爛,痛楚越是強烈。并且誰也無法將其變回活人,因為活死人從成為活死人的階段開始就已經是亡靈了。
一般人再怎么努力也無法做到真正地殺死活死人,更加無法拯救活死人的靈魂。因為活死人哪怕被剁成肉泥也無法死去,燒成灰燼也能夠留存神智。這么做只會為活死人帶來更加地獄的痛苦而已。
在末日神祇的陰影籠罩天地的時代,地表上據說徘徊著數以億計生不如死的活死人,在城市、鄉村、公路、荒野、森林、沙漠、山川等等地方游蕩不止,宛如進行著一場場絕望的巡禮,一邊期盼著有誰能夠真正地殺死自己,一邊又在哀嚎中不停地增加伙伴。同時源源不斷地排放著充滿絕望的靈能,也即是所謂的死氣。
毫無疑問,這是地獄浩劫時代的夢境。
“犯人”很可能是夢境魔物。
但問題是,封印到底怎么了?被卷入夢境的還有其他人嗎?還是說只有我一個人這么倒霉?
就在我疑惑的當口,走廊那里傳來了雜亂無章的咆哮聲和奔跑的動靜,看來是這邊的聲音把河豚賓館里的其他活死人吸引過來了。我只好暫且停止思考,走出了房間。走廊兩頭各有兩三個活死人正在面相猙獰地沖過來。雖然不至于對我造成多少威脅,但我也不可以站在這里無動于衷。
我踢碎了走廊旁邊的消防柜,從中拿出來一把消防斧,然后迎向了其中一邊的活死人。
與活死人的戰斗容錯率誠然很低,一旦失誤就萬劫不復,但對我而言卻早已是家常便飯了。以前與那些靈能者戰斗的時候,也同樣是容錯率很低的戰斗。靈能者那邊被擊中的話有靈能護盾,再不濟也可以用靈能療傷,但我這邊被擊中的話就是立刻完蛋。現在亦是如此,最多是必須當心濺射出來的污血進入眼睛和嘴巴里,而活死人的攻防性能則都遠不如靈能者,反倒是輕松了很多。
沒過多久,我就把阻攔自己的活死人們或是擊倒,或是甩開,然后進入潛行的姿態,一邊前進,一邊探索賓館。
我必須設法找到脫離夢境的手段。
最簡單的方法無非是在夢境中殺死做夢的人,而現在這種情況的話,該殺的八成就是夢境魔物了。
雖然夢境魔物早已化為噩夢本身,但在夢境中也應該有著它心靈的映射所形成的象征物才對。或許是某個人,或許是某個亡靈,或許是某個物品,總而言之在找到以后破壞掉就是了——但是會有這么容易嗎?或許它在夢境中的映射象征也是個強得一塌糊涂的家伙,那樣我就束手無策了。
其他脫離夢境的方法倒不是沒有,但手續卻復雜得多。
我可不想在地獄浩劫時代的夢境中停留太久,哪怕我再強大多少倍,也保證不了自己能在這里存活多少時間。
忽然,我的余光掃到了遠處有什么東西,立即停止前進,并且藏到了走廊的轉角處。
我拿出了剛才沒丟掉的鏡面碎片,在不把頭探出去的前提下,從鏡面上看清了那東西的全貌。
那是一頭狼人,被血水淋濕的黑色毛發,三米高的腐爛巨軀,渾身散發著尸臭味,并且背對著我,正在啃食著什么東西的血肉。
這讓我心中松了口氣:還好,僅僅是狼人。雖然狼人作為亡靈的一種,同樣有著非靈能攻擊絕對殺不死的特性,甚至還會超速再生,但攻擊方式主要以身體攻擊為主,也沒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異能。無非是來歷詭異而已,據說在地獄浩劫時代,若是人在森林中迷路,就會變成狼人回來。
我無意與其發生戰斗,繞開以后,繼續探索賓館。
花費了好一番工夫,我只能遺憾地得出結論:賓館里應該確實是沒有我以外的活人了。
而在線索不足的前提下,又不知道應該注意其他什么對象。
我決定前往賓館外面。
說來也真是笑不出來,我明明只是在一座熱門景點小鎮找醫生問藥吃而已,此時卻在這種遍布亡靈的鬼地方做起了“末日求生”一樣的行動。這已經超出了不走運的地步,只能說是遭劫了。本來的盤算都被打亂,現在則是被突發事件推著走,失去了主動權。
從哪里都可以,必須先設法奪回主動權。
我沿著陌生街道的陰影處悄然走動,大多數時候都能夠避開活死人的感知,少數時候卻會被注意到。我也不明白到底是哪里露出馬腳的,關于亡靈,實在有太多未知的地方了。每逢這種時候,我就只好先擊倒跟得最緊的家伙,然后重整態勢,再進入潛行狀態,如此循環往復。
我在路邊的商店中拿取了個雙肩包,又在路邊的藥店和雜貨店里找尋生存物資。
遺憾的是,藥店早已不知被誰洗劫一空,雜貨店倒是還有些剩下來的罐頭食品,打開一看,居然沒有變質。莫非這個夢境是地獄浩劫時代剛剛發生的時間段嗎?但是天上的月亮卻只有一個,根據歷史書記錄,末日神祇應該是在地獄浩劫時代中期才將另外一個月球拖入抽象宇宙的才對。
難不成歷史書的某些地方記載有誤,而我則能夠在這個“虛假的夢境”之中,調查出來“真正的歷史”?
別想太多了,現在還是以逃脫為重吧。我這么告誡自己。
忽然,我又被路邊的幾個活死人注意到了。按理說我既沒有發出聲音,也沒有進入它們的視野,但它們卻在散漫游蕩的過程中陡然停止下來,并且整齊劃一地看向了我,然后同時向我奔襲而至。
正當我準備有所動作的時候,一道人影突然從路邊的屋頂上一躍而下,攔截在我與活死人們的中間。
這是個身上穿著殘破的灰色衣服,同時還把自己從頭到腳用骯臟的白色繃帶纏得密不透風的怪人。一出現,他就快如離弦之箭地迎向了活死人們,同時頭也不回地跟我說話,聲音相當嘶啞,“退后!”
顯然,這是個靈能者。按照我的眼光,是個水平接近一級的靈能者。
不過三四秒鐘,他就把來犯的活死人們統統擊倒在地,然后不由分說地拉住我的胳膊,往遠方逃跑。
來到四下無人的地方以后,這個繃帶怪人終于停止下來,長長地松了口氣,然后看向我,聲音嘶啞地說:“不好意思,剛才事態緊急。現在安全了。你有哪里受傷嗎?”
“沒有。”我一邊回答,一邊觀察他。
從他的言行舉止來看,似乎與古怪的打扮截然不同,是個友善的人。但是且不論此時局面有異,我也不至于那么容易相信其他人。
“那就好。”他點頭,“我再幫你找個安全的地方吧,然后你在那里等著。我有急事,必須先專心那邊才行。”
“急事?”我重復了一遍這個詞語。
“是的,我在找人。”說著,他反應過來,連忙問我,“對了,你有沒有看到過那個人?”
“什么人?”我反問。
“一個拿著手杖,右眼戴著眼罩,行動不便的少年。”他語速很快地說,“你有沒有見過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