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宮含元殿中,在皇帝陛下的親口宣告下,長達數月之久的靖國時期總算正式結束,也讓一直嚴肅有加的登基大典迎來了第一個情感上的高潮。
登基大典雖然場面莊嚴宏大,但也僅僅只是一個過場而已。畢竟如今李唐宗室、特別是高宗一系血脈已經萎靡至極,當今圣人又有大功于邦家,已經是皇位的不二人選,群臣參禮只是一個實至名歸的步驟。
但靖國時期的結束則意味著整個帝國的運轉進入了一個全新的階段,社稷由亂入定。在場諸參禮群臣們,除了二王后這樣的國賓與諸蕃君長酋首之外,也全都參與其中并貢獻了自己的一份力量,對于世道有了這樣的進步自然也都是深感自豪。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早在東都洛陽時,朝廷頒布《靖國格式》,各種獎犒的標準都極為優厚。眼下靖國時期既然已經宣告結束,自然也就到了朝廷兌換承諾的時刻。
因為有著靖國格式的存在,大唐社稷這一次的由亂入定能夠參與勝利果實的可不僅僅只有時流幾戶人家,而是覆及整個官僚群體,所以群臣對此當然也都無比期待。
當然,朝廷封獎刑懲都有章法,甚至就連皇帝陛下明明已經有了君臨天下的權柄與威望、都不得不返回關中才能正式舉行典禮、以正名位。
這種大規模的封賞獎犒當然也不能直接當殿指點,草草了事,還是要有一定的流程和步驟。畢竟眼下朝廷的典禮還沒有正式完成,眼下還僅僅只是新皇登基,接下來還有冊封皇后等一系列的事情。
只有忙完了這些,接下來才輪得到百官群臣。朝臣們對此早有預見,這一點耐心還是有的,也不至于因為這一點等待而影響心情。
登基大典結束后,群臣擁從皇帝移駕大內麟德殿。麟德殿這里也早已經布置好了燕饗的宴會場所,等到君臣入席便即刻開始傳餐布宴,與此同時,殿堂中也響起了更加歡快活潑的燕樂歌舞。
當今圣人事功未顯之前,本就先以律呂聲辭而馳名于世,所以太常寺這一次在準備慶典舞樂的時候也都是用盡心思、務求驚艷。
像登基大典那種莊重場合,禮樂所設都有固定的章程與標準,框架諸多,并不足以表達出太常眾人們的用心之處,所以合署上下都卯足了勁用在燕饗場合中。因此當宴會開始時,大殿中便是舞樂繽紛、精彩紛呈。
可是相對于熱鬧精彩的歌舞,殿內的氣氛則就明顯不夠到位,甚至顯得有些冷清。殿中眾人包括李潼在內,所關注的重點主要還在于食案上的餐食,除了偶爾有一些蕃部酋首離席蹈舞祝酒之外,絕大多數人都是專心于飲食。
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殿中眾人在大禮開始前一日便要齋食沐浴,不敢放縱飲食戲樂。至于李潼這個主角以及王及善等三名告命使,更是從咸陽帝陵返回長安之后便被嚴格控制飲食,大禮舉行至今粒米未進、滴水未沾,熬到現在全憑著一股毅力。
正常大禮進行到現在,群臣或拜或立、或趨迎拱從,也都是極為消耗體力的事情。李潼雖然大多數時間都默坐不動,但一身袞冕穿戴也是累得不輕。
現在終于等到美食當前,誰他么還有心情去欣賞歌舞美不美那才見鬼了。畢竟民以食為天,皇帝也不例外,飽暖才能思其他。
所以太常官人樂工們精心準備的燕樂大戲,便完全淪為了君臣上下大塊朵頤的背景音,實在乏人關注。大殿上舞姿妖嬈、歌喉悅耳的舞姬伶人們,實在比不上熱騰騰的羊肉鹿脯那么扣人心弦。
如果不是殿堂張設華美,這場面活脫脫工地食堂放飯,實在不像是大唐帝國皇帝燕饗群臣。而當群臣填飽了肚子,終于有閑情關注其他的時候,這一場宴會也漸近尾聲。
畢竟接下來還有連場慶禮需要舉行,像是還要主持皇后冊封典禮的禮部與宗正寺諸官佐們便沒有入殿,只在別殿簡用便餐,所以眼下還不到放開了歡慶的時刻,吃飽喝足后那就趕緊各自休息、恢復體力。
夜幕降臨時,參加大典的群臣們便在衛士與中官的引領下自光順門退出了大內,或各自歸邸、或仍歸本司處理積存事務。
此前有著一股無從言表的亢奮維持著,李潼還沒有感覺如何,現在登基大典終于完成,疲憊感頓時蔓延全身,再加上酒食入腹,頭腦更覺得昏昏沉沉。
所以在退殿之后,他便擺手召來便輦,吩咐再往太皇太后寢宮而去,行在途中已經忍不住倦意上涌,酣然睡去。
當他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身在太皇太后暫居的仙居殿中。宮人們見他睡得香甜,索性將便輦直接抬入了殿室中,韋團兒正偎侍左近,小心的將臂膀穿入他靠在便輦上的肩項間。
察覺到懷中顫動,韋團兒垂眼望來,頓時一臉歉然:“圣人醒了…妾真笨拙,久失侍奉,動作都不小心。”
李潼雖然醒了,但精神仍有些迷茫,調整了一下坐姿,整個上半身都貼靠在溫軟嬌軀上,感覺更加的舒服,然后才開口問道:“幾時了?”
“剛入初更兩刻,時還未晚,圣人要去入問太皇太后?王妃等也俱在殿中…”
韋團兒張開兩臂環抱住圣人身軀,雖然略感壓迫,但又踏實且溫馨,一時間大有不舍。
佳人身姿微調,李潼只覺得腦后所觸更顯溫軟豐腴,本就尚未散盡的酒氣又涌上頭來,轉首埋入其中,呢喃道:“反正都已經失禮,不妨多誤片刻。”
“呵…圣人、啊…”
韋團兒香息微呵,生產不久的身軀本就不失敏感,這會兒感此廝磨,高挑豐滿的嬌軀不免都顫抖起來,眼波一轉,僅存的理智掃過室內在侍眾人,隨著宮人宦者們匆匆退出,身軀已被橫抱起來,繼而便腰肢一擰,報以更加熱烈的回應。
李潼自然不是什么坐懷不亂的君子,不過在克己而不縱樂方面還是勉強能夠做到中人以上。年前妻妾家眷們抵達長安后,倒是過了一段辛勤播種的荒唐日子,但隨著妻妾們各自有孕,再加上自突厥內寇開始、事情便紛至沓來,也實在沒有閑情和精力放縱私欲。
從去年年末到現在,足足過去了大半年的時間,他一直忙于各種事務。即便歸京,祭祖登基等諸禮也都不許親近女色。如今諸事總算告一段落,一直繃緊的心弦也的確需要放松一下。
這么一放松,等到再整衣行出時,時間已經到了二更。榻中佳人已是嬌弱難起,而李潼則是神清氣爽、精力反倒比剛才還要旺盛,回身入幄稍作調戲,韋團兒只是將嬌軀掩入衾被內,美艷臉頰上滿是羞紅,擺手催促他速去。
等到李潼轉身來到仙居殿正殿時,原本聚集在此的女眷們都已離去,只剩下王妃鄭文茵仍在殿中陪著太皇太后閑話家常。
剛才色意沖頭、唯是縱情,李潼也顧不上別的,此時見到祖母與妻子則就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干笑著入前作禮,不知該說些什么。
“少年得意,輕狂難免。唯是圣人這個年紀就家國當肩,一時狂態偶露反倒成了難得。”
武則天自不是什么拘泥家長,見到圣人此態,抬手指了指他,然后才又轉頭對王妃笑道。
王妃起身入前,與圣人并為施禮然后才又相攜歸席,聽到這話后,忙不迭垂首說道:“妾既拙且弱,得幸以來家事無當半分,圣人東西勞走,妾自感懷心痛。但使圣人能怡居內室,妾更別無所求。”
李潼聽到這話,反手握住王妃柔荑,笑語道:“娘子秀外慧中,是祖母為我精挑佳偶,自是人間福澤深厚之類。外當家業是我本職,惡禍不擾于庭,更有添丁大喜,則就是娘子福澤所致。”
武則天笑瞇瞇望著這對夫妻,隨口問了幾句今日登基大典的事情,然后便又擺手道:“你夫妻且去,來日尚有大禮待作,不必留此叨擾老婦!”
聽到這話,夫妻兩人相攜而起,致歉告退,然后便一起離開了仙居殿。
經過了白天的一番喧嘩,此時的大明宮中不失靜謐,雖然也有太液池吹來的寒涼夜風,但兩側自有宮人勤走張設扇幕。
樂高趨行至前詢問是否登輦,看著廊巷間彩燈光輝明亮,李潼轉手將王妃皓腕托在手心,望著那恬靜秀麗的臉龐微笑道:“未知是否有幸,請娘子與我夜游皇苑?”
鄭文茵聽到這話后稍顯錯愕、明眸微張,片刻后兩唇一抿,嘴角便揚了起來,華燈下一對明眸仿佛星辰垂落其中、純凈有光。
她轉手將纖指扣入李潼指縫間,微甩著手臂當先而行,一襲黃裙蕩漾流彩,就連插髻的步搖都透出一絲歡快:“不獨此夜有幸,妾盼余生夜夜能與三郎同守此幸!”
夫妻兩人聯袂而行,天上月輝灑落,與此處人間繁華交融匯聚,灑滿一路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