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搶救過程,說起來似乎很簡單的樣子。
可只有參與搶救的醫生們才知道,情況到底有多么兇險。
及時發現病人室顫的情況。
迅速胸外按壓。
及時電除顫。
馬上氣管插管。
準確判斷病因。
精準用藥。
每一個步驟都是生與死的分水嶺。
稍微判斷錯誤,或者操作失誤,乃至稍微慢了一點點,都有可能導致截然不同的結果。
一步天堂,一步地獄。
好在,搶救室里的醫務人員們給力,張天陽也給力。
不管過程如何,現在,老爺子是救下來了。
“現在的情況是這樣的,老爺子現在已經恢復了自主心率,但是還沒醒。”
張天陽耐心的給老太太解釋情況。
“我已經聯系了心內科的醫生,這種情況最好還是收到心內科,讓專科醫生來給你們治療。”
“雖然說情況暫時穩定,但是畢竟已經有了這個基礎,老爺子隨時可能再次室顫,甚至有馬上行急診手術的可能,這些也都要心內科的醫生過來會診之后才能判斷。”
“你們愿意住院嗎?”
老太太一時半會說不出話,只能咬著牙拼命點頭。
“行,那我再催一下心內科的醫生,看看他們怎么給你們安排床位,如果需要住院的話,你們需要準備現金去交住院押金,這邊不支持微信支付,有問題嗎?”
老太太又開始拼命的搖頭,努力從嘴里擠出字來,“可以,可以的。”
“那就這樣,我現在去聯系。”
張天陽稍微觀察了老太太幾秒鐘,確定她并不會因為劇烈的情緒波動出什么事情,這才轉身準備重新回搶救室。
可剛走出兩步,就感覺袖子的一角被拉住了。
張天陽回頭,發現是老太太攥著他的衣角。
“怎么了?”
老太太的表情像是想說什么,又說不出來。
張天陽心中急轉,善解人意。
“是經濟上有問題嗎?五千塊的住院押金確實有點多,你們老兩口拿不出來的話可以把孩子們叫過來。
實在不行,我幫你聯系一下醫療值班,先欠著,先住院。
老爺子那種情況一定要住院的,放你們回家不安全。”
“不。”
老太太憋出了一個字,張天陽頓時結束了自己的長篇大論。
他不再說話,而是靜靜的等待著老太太的下文。
剛剛經歷這么具有沖擊力的事情,她可能需要時間。
足足有十幾秒鐘,老太太終于有些顫抖的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醫生”
“我在呢。”
張天陽想著緩和老太太的心情,就任由她抓住了自己的手,頓時,感覺到了冰涼。
極度的恐懼和緊張之下,老太太的皮膚的溫度比剛剛出了一身冷汗的他還要低。
他耐心的等著老太太說話。
老太太握著他的手,手在顫抖,嘴唇也在哆嗦。
想起剛剛入院的時候張天陽緊張的樣子。
想起半強制的讓老伴留下來的時候,自己心里的不滿。
再看看面前這張臉,明顯蒼白了幾度的膚色,和已經浸濕了一半的口罩。
老太太只覺得心中無數情緒在翻涌。
她艱難的張嘴,聲音顫抖著,小小聲的說。
“謝謝你謝謝你”
也就在這聲謝謝說出口的瞬間,早就在她那雙老眼里積蓄的淚水終于淌了下來。
“謝謝醫生,謝謝,真的,謝謝”
在努力搶救過后,能夠得到家屬的一聲“謝謝”或許是最值得高興的事情了。
張天陽只覺得剛剛還有些酸痛的肌肉似乎瞬間好了不少。
花了點時間安撫住老太太,他轉身,重新往搶救室走。
打電話給心內科請會診,發會診單,寫搶救記錄,補醫囑。
很快,張天陽就把自己能做的都做好了。
就等著心內科的醫生過來看看病人,然后想辦法能不能騰出床位把他收進去。
搶救室里,“緊張”的氣氛還沒有過去。
白色肉盾被派到了剛剛搶救回來,已經恢復了自主心率的老爺子床前。
只見他死死的盯著監護儀上的數字,半個身子做好了隨時彈出去的準備,一旦有風吹草動就會飛速呼叫有經驗的護士和醫生。
另一邊,另一床還在搶救的病人周圍已經拉上了一圈簾子。
楊教授,鄧師兄,歐陽護士等人都在里面。
具體什么情況,張天陽沒有掀開簾子看,也不太清楚。
旁邊的病人們倒是生命體征挺平穩的,只有兩個實習小護士在巡視。
張天陽的眼神掃了一圈,突然注意到了上一個被他從急診內科送進來搶救室的那個腎結石的小哥。
“李月半,你醒了?”
小哥似乎是早就醒了,現在看上去已經摸清楚了自己所處的情況,眼神里沒有一絲茫然和無措,只是嘰里咕嚕的四處亂看。
見終于有白大褂注意到他,他連忙沖張天陽笑了笑。
“我早就醒了,但是你們好像都在搶救,那邊兩個哥們看起來很嚴重,那機器叫的賊凄厲了,有點可怕。”
“所以就沒想給你們添麻煩”
李月半一邊解釋,一邊似乎下意識的想坐起來。
但是用力用到一半,想到了什么,又自覺地躺了回去。
“那個什么,我是不是不該坐起來?”
你可真自覺啊!
張天陽剛剛經歷了精神緊繃的搶救,被小哥一逗,險些笑出聲。
好在,口罩維護住了他的形象。
作為醫務工作者,他一般不笑,除非忍不住。
走到小哥身邊,仔細觀察了一小會他的監護儀上的數值,張天陽語氣輕松。
“行了,你已經沒啥事了。”
“我剛剛?”
“你腎結石掉到輸尿管里了,忍疼忍了太久,疼到休克了。放心,現在已經給你處理好了。問題不大。”
張天陽安慰著看起來滿臉憂色的小哥。
確實,相比于旁邊兩床搶救的來說,小哥確實算得上是有驚無險,問題不大。
而且,現在已經給了他針對休克的種種處理,以及針對結石的止痛。
下一步,只要等他癥狀稍微好轉些,然后聯系泌尿外科,看看是用藥物還是超聲碎石還是輸尿管切開取石的問題了。
但奇怪的是,小哥被安慰過后臉上的憂色不減反增。
糾結了好幾秒,他終于還是沒忍住。
“那什么,醫生啊,有個問題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問啊。”
張天陽微笑,“有關病情的我都會跟你解釋的。”
畢竟患者有知情權嘛,而且這個小哥連家屬都沒有,跟他解釋一下他休克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么是很正常的事情。
“你想知道什么呢?”
小哥的臉上出現了明顯的掙扎之色,一咬牙,還是問出了口。
“醫生,我就想問問,我是腎結石是吧?”
“對啊,腎結石。”
“你們給了處理是吧?”
“是的。”
“那,那,那我的腎,它現在還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