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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黑墳牢坑(一)

  烈日當空,天上沒有一絲白云。如火焰般的熱流籠罩在賽瑟城的上空。盡管城墻高大雄偉,雕花的巨大青銅城門緊緊遮蔽,也阻隔不了從城內時不時傳來琴瑟歡唱的聲音。

  城門外一里地散布著許許多多簡陋的帳篷,它們都被一圈高大帶刺的鐵柵欄圍住,兩層樓高的碉堡與賽瑟城門遙遙相對。一個騎黑馬的士兵從地平線疾馳而來,馬蹄聲在此刻分外刺耳。幾個奴隸從帳篷里略略探出頭,試圖從鐵柵欄縫隙中向外觀看。

  一個穿著白銀盔甲的軍官從碉堡走出來,對下面的奴隸大吼,“誰再往外看,你們的眼珠子就是小寶貝的下午茶!”小寶貝是他最喜歡的公獅子,此刻正懶洋洋地睡在碉堡二層的陽臺上。

  軍官皺著眉頭看著士兵把黑馬交給獸欄的馴獸師然后上樓,軍官忽然瞥到他胸口的黃金徽章,頓時感到非常驚訝。

  “張將軍,”士兵此刻已經來到他面前,“皇帝派我來看看那個新抓的奴隸。”

  軍官不太高興士兵沒有向他行禮,但是他胸口雕刻著威盛凱王賽瑟頭像的黃金徽章,就知道他是賽瑟王親自御統的鴿籠侍衛,他們在緊急情況下有權被免除所有的禮儀。

  “一個隱底蓮的奴隸,陛下不用大費周折,”軍官說,“她還是個賤奴,我的士兵甚至都不想讓她呆在肉鋪里。”肉鋪在威盛凱軍營里指的是雇傭軍軍妓所。

  “皇帝想要得到關于這個奴隸的詳細情形。”

  “可是…”

  “請立即帶我去見她。”

  軍官屈服了,于是他和士兵兩個人一起騎馬來到遠離營地的一大片深水沼澤,這里的空氣飽含腐爛和泥土的腥味,兩匹馬很不情愿地墊著蹄子踩著泥,成群的黑頭鳩被驚起撲棱棱地亂飛。

  軍官下馬走到一個塌了一半的公共廁所旁邊,挑起劍頭刮開地上的厚泥和糞便,露出一塊凸起的長方形扁石頭。他握住石頭用力一提,厚厚的石板被掀開了,地上頓時出現一個大洞,好像地面張開了饑餓的嘴。

  兩人把馬匹拴在旁邊的枯木墩子上,順著洞口里的草繩梯子緩慢而下,這里仿佛是史前巨獸的食道,從下面涌上的令人作嘔的臭氣熏得人睜不開眼,草繩梯子上凝結著一層黏糊的液體,像是什么東西的嘔吐物。士兵強忍著眩暈,不知過了多久,兩人終于來到了地底,軍官從墻上抽下一柄火把。

  “小子,你會后悔來這里的。”軍官的聲音把士兵的思緒從混沌中帶出來。

  “張將軍,叫我,嬰之白就好。”

  “鴿籠隊長,嬰之白?”軍官驚訝又生氣地小聲咕噥,他想表現出軍人的禮儀可惜做不到,他心里非常嫉妒,“好吧,不管你是誰,就算你是皇帝陛下,在這里也得聽我的吩咐。跟著我直走,不要摸,不要看,不要問,不要停,直到我吩咐你。如果你在這里死了或者被吃了,我保證會用最干燥的雜草覆蓋你的殘骸并第一時間報告皇帝。”

  嬰之白沒有說話,他們兩人此刻正走在他有史以來見過最恐怖的監牢中。墻上微弱的火把沒有帶來生氣,反而讓黑暗處更加陰森。兩邊都是獨立的牢籠,嬰之白感到每個籠子里都關著人或者是別的什么東西,空氣中傳來若有若無的細弱哀嚎。這里連墻壁似乎都長著惡毒的眼睛,每一塊磚頭都在叫囂著吞吃活人的欲望。

  “啪嗒!”

  一大團血肉模糊的東西忽然被準確地丟到軍官的頭上,“嘿嘿嘿嘿嘿!”呼哧帶喘的笑聲立刻刺破他的耳膜,緊接著,整個地牢仿佛被喚醒,撕裂聲、撞擊聲、呼號聲、尖叫聲頓時從每個牢籠匯聚而來。

  “咣咣咣——”

  一只三個指頭的手臂從最近的籠子里猛地伸出來,緊緊鉗住嬰之白的右肩頭,死命拉住他把他往鐵欄桿上撞,一張只有嘴巴的臉哈哈大笑著從黑暗里露出來,伸出分叉的舌頭,想要隔著欄桿舔嬰之白的臉。

  “我的天…”張將軍還沒從之前內臟般的恐懼中恢復過來,看到這一幕幾乎被嚇瘋了。

  一道劍光劃過,鉗住嬰之白的手臂掉在了地上,三個指頭在血中抽搐,缺少五官的臉尖厲地慘叫著退回到牢籠的黑暗中,隨后發出幽長凄苦的哭泣。

  整個地牢被震懾了,重新恢復了死寂,偶爾發出一兩聲微弱的抽泣。

  嬰之白掏出帕子擦了擦沾血的匕首,重新插在腰間,把帕子丟在地上,走到張將軍前面,回頭對他看了看。

  “你真是個廢物。”

  他們終于來到地牢的盡頭,張將軍哆哆嗦嗦從腰帶上拉出一大串鑰匙,對了半天鎖眼,終于打開了牢門。這次他畢恭畢敬有意等嬰之白先進去,后者也不客氣,他本來就看不起肥胖的軍人,這回索性連眼角也懶得瞥張將軍了。軍官在嬰之白身后順手關上牢門,神色驚慌。

  牢房的右邊是一張窄小的石頭床,上面墊著骯臟的被褥,再上面被細心地鋪了一層干稻草。一個穿著幾乎爛成布條的粗麻衣的少年躺在上面喘粗氣。他的臉呈現病態的黑紫色,裸露在外的脖子上血管異常粗壯。這少年得了罕見的傳染病紫云花癥。

  不過這少年顯然不是嬰之白要找的人,他皺著眉頭問張將軍,“那個隱底蓮奴隸呢?”

  張將軍神色恐慌,汗珠流進腮幫子的肥肉里,他支支吾吾半天沒說出一句像樣的話。

  嬰之白恨不得砸爛那個油膩肥胖的腦袋,他壓著怒氣低吼,“我問你那個隱底蓮奴隸呢?”

  “吱呀——”

  兩人同時向后望去,牢門再度被打開,有人進來了。

  左手腋下夾著一大捆稻草,右手提著木盒,一個身穿黑色上衣長褲,頭發被剃光的人站在嬰之白面前。

  一開始嬰之白以為進來的是這里的看守,不過很快他就發現自己錯了。

  “我就是隱底蓮奴隸,”來人開口,嬰之白才發現這是個女子,“你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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