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記響亮的耳光,讓卓嘉莉渾身的血液恢復急促流動,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客廳的沈碧蕓揚手就給卓嘉莉蒼白的臉來了一下子。
“賤人!你還我兒子!”
沈碧蕓攥著卓嘉莉的手臂猛烈地搖晃,其他人都愣住了,還是岑博凝和岑博美兩個小年輕反應過來,上前拉開了血紅了眼的沈碧蕓。
看著同是苦命人的沈碧蕓,卓嘉莉張了張嘴,可還沒分辯出半個字,剛接了個電話的岑紹康,就慌慌張張地大聲喊了一句。
“媽快不行了,大家快趕去醫院!”
一時間,眾人已沒有心思理會卑微渺小的卓嘉莉,都一陣風似的往車庫趕去。
呆了幾秒的卓嘉莉隨后追出去,他們都已上車絕塵而去。卓嘉莉只好自己打車也往醫院趕。
等車來和去醫院的時間,卓嘉莉心里再次凌亂萬分,博文和自己最敬愛的嫲嫲或許就要永遠離開他們,這份親厚恩情何時才能報得了?
仿佛被沉重的心事絆得腳都邁不利索,當卓嘉莉趕到岑老太太病房外的時候,房里已傳出撕心裂肺的哭聲和喊叫聲。
卓嘉莉腳下一軟,拖著沒有知覺的腿跪倒在床尾。
“媽!”“婆婆!”“嫲嫲!”“外婆!”眾人的哭喊聲此起彼伏,悲愴從病房內蔓延開去,真真讓人聞者傷心聽者流淚。
跪在地上的卓嘉莉圓睜著浮腫的眼睛,看著床上已毫無知覺的岑老太太,腦里一直游說自己這只是一個噩夢,睜開眼睛一切就好了——博文回到自己身邊,嫲嫲也慈愛地招手讓自己陪著說說趣聞樂事。
啕哭了好一陣子的岑紹宜,無意中轉頭看到跪在后面的卓嘉莉,心中無處發泄的怒火再度熊熊燃起,她推開圍在身邊的人,快步走到卓嘉莉身旁,一手將她推了一把。
“你害死博文,還氣死了媽,你走!岑家不歡迎你!”
卓嘉莉心里空空如也,腦里空空如也,眼里也空空如也,她默默爬了起來,繼續直直地跪在原地,從心底表達著對岑老太太無邊的敬意和憂傷。
岑紹宜看著“鐵石心腸恬不知恥”的卓嘉莉,手下發狠勁再次將她推搡倒地,眼看卓嘉莉還要倔強地起來,岑紹康也怒了,一把將卓嘉莉提起推出病房外,然后“砰”地一下用力摔上門,也將卓嘉莉和岑家的聯系就此隔斷。
在海上手機信號不暢的岑紹楠比岑家的御用律師張啟銘還晚趕到醫院。
經驗豐富的張律師已等在病房外,等房間里醫生的手續流程都走完,他才提著公文包走進病房里。
岑紹楠則一到就沖進了病房,平日放蕩不羈的他,此刻也是心情沉痛腳步沉重。
雖然平日岑紹楠都沒有住在家里,但是與岑老太太母子連心的愛與關懷其實一直都在他血液里流淌。
默默承受著內心的悲痛,岑紹楠在病房里眼神搜尋了一會兒,卻沒有見到卓嘉莉的影子,他不由輕聲向身邊的岑博凝詢問。
“你大嫂去哪里了?怎么沒過來?”
岑博凝怯怯地看向悲傷中暗藏激憤的長輩們,輕輕搖了搖頭。
岑紹楠剛想再追問一下,張律師已經向大家宣讀岑老太太的遺囑,岑紹楠只好暫時噤聲。
在剩下的兄弟姐妹中,岑紹宜能獲得岑老太太的青睞本是沒什么懸念的事情,但自夏宇亨一事一年多頹頹廢廢恍恍惚惚的岑紹康在聽完岑老太太的遺愿后,終于如大夢方醒,竟然整個人彈了起來。
“我不同意!現在岑家只剩下我和老五兩個男丁,憑什么要紹宜做振中的話事人?!”
岑紹宜沒想到已如鴕鳥一樣的二哥也有反抗的時刻,她陰冷著臉,低頭直盯著揉搓的雙手。
倪敏兒也很驚訝岑紹康會有這樣的反應,但她覺得丈夫說的貌似是對的,就收回了訝異的眼神,坐直身子給岑紹康無形的支持。
其他人同樣一時沒反應過來,只有被岑紹康提到的主角之一岑紹楠倒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往后縮了一下,雙手抱胸前,背靠著房門。
張律師才沒工夫理會這些豪門爭產的常事,他氣定神閑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對著岑老太太的遺體恭敬地鞠了一躬,然后轉向岑紹康,正氣凜然得讓岑紹康不禁被震得抖了一下。
“岑二老爺,我剛才所宣讀的是在莊嚴見證下岑老太太自己的意愿,是有著不容侵犯的法律效力的,如果您對遺囑結果不滿意的,可以有兩種方式嘗試改變,一是打官司,找證據證明這份遺囑并非岑老太太在清醒且無脅迫狀態下所作出的真實意愿表達,但估計這個你難以做到,因為這份遺囑是半年前桂先生去世后,岑老太太直接到律師事務所立下的,錄音錄像見證人俱全。”
張律師說完第一個方式就停頓了下來,讓岑紹康消化一下。被拋得有點慫的岑紹康氣焰也低了一點。
“那第二種方式是?”
張律師淡淡一笑,悠悠說出剩下的話。
“第二種方式,只能祈求岑老太太起死回生,您和她重新進行意愿的溝通。”
岑紹康聞言跌坐回椅子上,臉上肌肉憤怒地抽動了一下,很快又癟了下去。
難得在旁認真聆聽的岑博美“噗嗤”一下笑了出來,在安靜悲傷的房間里顯得如此格格不入,她連忙干咳幾聲,用以掩蓋剛才那絲不合時宜的偷笑。
岑紹雅卻全然沒留意岑博美的失態,她雖然之前見過幾次張啟銘,覺得他挺溫文儒雅大方穩重,樣子也不錯,但今晚的張啟銘,在她眼里卻顯得分外有魅力,不卑不亢有理有據,生生擠進她心里的男神行列。
被趕出來的卓嘉莉的微弱軀體貼著醫院小花園連廊的柱子上,對博文的思念、對寶寶和嫲嫲離世的悲痛,對眾人冷漠的委屈,終于如山洪暴發般涌上天靈,通過干澀腫痛的眼眶,激蕩決堤而出。
良久,卓嘉莉才帶著自己幾近失去靈魂的軀殼,一步一步離開了醫院,也一步一步走進了故事開頭那扇沉重的大門。
十幾年光景的事情,實則只是在卓嘉莉腦內電光火石一瞬間。咀嚼著仿如隔了幾個世紀的前塵往事,卓嘉莉在曾有岑博文氣息的床上蜷縮著身子,就這樣抱著和他的合影和衣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