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晏晚說完,眸中閃過一絲落寞,隨后回頭,走到茶案殘局旁,看向下了一半的棋局。
他伸出手,拈過一枚白子。
“這次國宴,禮部為各國備上來往的厚禮,那姜某便為大魏送上一份大禮。”
禮部尚書看向姜晏晚,附應一句。
“國相為陛下,這禮自然是厚重。”
他輕笑一句,未置可否,只是走到珍寶架上拿出一方錦盒。
“這第一份禮,請尚書大人務必親自交給陛下,無需說是本相送的,若陛下和本相未離心,想來知道本相的意思。”
他白玉般的指骨微微摩挲指尖的棋子,鄭重的放到錦盒之內,遞給禮部尚書。
“勞大人走一次。”
癸卯年七月初一。
今日,是大越新帝登基大典。
九龍吐珠的巨大祭天臺上,白澤旗烈烈作響。
護城軍萬軍戒嚴,守護兩側,場面空前浩大。
文武百官烏壓壓跪在大壇正中央。
外圍,是數十位諸侯國君王的儀仗。
他們要在此,共同見證新帝踏上那九十九階白玉石階。
在萬民矚目之下,風光登基,開始她為政的一生。
御駕緩緩使了過來。
新帝冕服繡著五爪金龍,衣擺是大越白澤瑞獸圖騰。
和歷代君王不同的是。
這龍袍,衣襟大開。
類似皇后鳳袍,雖端莊威儀,但卻蓋不住那龍袍之上威懾天下的五爪金龍。
特別是那張臉。
絕世傾城不可方物,卻沒有九五之尊龍威大成。
當然。
這些,沒人在意。
她手里的權勢,讓所有人都跪了下來,無一人敢直言面圣。
端華腳步沉穩,在萬方矚目之下,踏上白玉登天臺。
眾臣瞬間高呼: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聲音如雷震,響徹九霄。
“真氣派。”
祭天臺之外,隨著百姓人浪瞧熱鬧的蘇琉玉贊嘆一聲。
這人比人,就是氣死人。
想當年。
她登基的時候,國庫空虛,只能草草辦了,特別寒酸,哪有這個場面。
別提禁衛軍了,御駕都是少的可憐。
那祭天臺下文武百官還沒多少,叫萬歲的聲音她在臺子上壓根聽不到。
看看人家登基。
這禁衛軍都上萬人。
這一天,要多少銀子啊。
還有那御駕。
竟然上千人!
有錢不是這么糟蹋的!
這排場有必要這么大么?
還有那冕服冕冠上的寶珠。
太耀眼了吧。
好想扣啊!
蘇琉玉嘆了一口氣。
再次感嘆了一下大國和小國的差距。
有錢!
有排場!
自己這個小國帝王就像人家這國土里面稍微有點錢的小太守。
現在自己是鄉巴佬進城,眼界太淺。
也不能這么揮霍銀子吧。
這可以蓋多少鍛造坊,多少酒廠啊!
她半個西北百姓都可以衣食無憂了。
“皇上,不然回去,咱們再登基一次,這次微臣一定幫皇上辦的比這個更氣派!咱們有銀子了!”
說話的是米大人。
看著皇上羨慕的樣子一臉心疼。
他們大魏,沒底蘊,他們這群人,都是跟著皇上苦過來的。
現在有了點銀子,看到別人家有的東西,自然也想給自家安排上。
但顯然,這句話不合圣意。
“你還真敢想,那朕豈不是成了暴君。”
揮霍無度,和偽帝有何分別?
“走了,回客棧去。”
米大人一急。
“皇上等等微臣。”
他使勁往人堆里面擠,擠的滿頭大汗。
心里不由自個兒氣自個兒。
他們是個破爛小國。
在地圖上面還是一塊山丘。
這驛站,自然沒有他們大魏的名額。
他們御駕來的早,爭論不過,只能待在客棧里。
昨日蘇琉玉隨西涼王御駕進京,也只能睡在客棧硬邦邦的床榻上,怎么想都覺得他們失職。
蘇琉玉倒是沒覺得。
在哪里都一樣。
只是今日回來,剛剛踏進客棧,發現氣氛很是沉重。
客棧大堂內,大魏驍武軍六位將軍位列在側,正中央是瑟瑟發抖的大越禮部尚書。
他老臉嚇的慘白。
抱著一個禮盒,心里發苦。
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
他竟然,讓陛下睡在客棧里!
驛站怎么沒人來報!
陛下怎么能睡客棧!
“末將參見皇上——”
元戈半跪在地,匯報一句:
“這位是禮部尚書李大人,特來為皇上進獻大越來往之禮。”
李大人顫顫巍巍跪了下來。
“參加陛順帝。”
這禮部尚書,怎么這么膽小?
比米大人也差遠了。
米大人也是一臉嫌棄。
總算在被大國打擊之下找到了那么點自信。
蘇琉玉上前一步,把他扶了起來。
“李大人客氣了,朕如何當得李大人的君臣之禮,不如坐下來喝杯茶?”
李大人咽了口唾沫。
看著拖住自己手肘的雙手,又悄悄的想快速打量了自家未來陛下一眼。
只是看一眼,就愣了。
比想象的還要年幼。
玉冠束發的小公子,眼眸宛若黑墨,樣貌俊的不像話。
特別是一身貴氣,還有有禮有度的談吐,讓人止不住想親近。
聽說陛下是能喝幾杯的,好想和陛下喝幾杯!
“咳咳。”
元戈將軍咳嗽一聲,讓他老臉一驚,趕緊遞上禮盒。
“喝茶就不必了,臣還要回衙門復命,不可久留,不過這客棧多有簡陋,是臣招待不周,臣京中尚有空置府宅,不知順帝可否給臣彌補的機會?”
蘇琉玉笑笑,一臉無所謂。
“無需勞煩,明日就是國宴,慶賀完朕就走了。”
她又道:
“李大人身上有傷,回去還請當心,路上人潮擁擠,別撞破了傷口。”
禮部尚書老眼一驚。
“皇上怎會知道?”
“金瘡藥的味道朕熟悉的很。”她接過禮盒:“朕先走一步,李大人當心。”
李大人莫名心中一暖。
對待他這種小人物尚且這般有禮,可想而知國相大人當真所言不虛。
好想盡快投敵!
客棧內,蘇琉玉打開禮盒,一枚白子安靜躺在錦盒之內。
棋子。
這送禮的主人,是晏晚兄?
她神色瞬間復雜,執手拈過那枚小小的棋子,微微抿唇。
“天下江山皆歸朕,天下棋局皆歸你。”
這是兩人當初的約定。
所以這枚棋子的意義是 “臣為棋子,為皇上掌局天下。”
姜晏晚看著殘局,吶吶開口。
“信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