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明殿內未燃燭火。
月色順著雕花鏤空的窗戶撒進來。
披在云崖兒素軟的道袍之上。
宛如披上一層九天清霜。
“云崖兒?”
蘇琉玉嗓音干啞,喊了一句。
“嗯。”
“崖哥?”
“嗯。”
“云儀?”
“你煩不煩。”
慣常罵人的話一出口。
蘇琉玉舒了一口氣。
“你沒事就好。”
五個字。
聲音不大。
卻似松了口氣一般。
云崖兒看著她這樣子。
握住拂塵的手,微微攥緊。
空氣一下子安靜下來。
兩人都沒再開口。
如今道破這一層,再私下獨處,氣氛總會有點尷尬。
蘇琉玉收回目光,盯著龍床頂上,雕刻著木雕盤龍。
“你用武了。”
“嗯。”
“以后,不可沖動。”
“好。”
云崖兒看她這樣。
心中沒由來生出一股怒氣。
兩天半年多未見。
好不容易見了。
又這幅冷淡生疏的態度。
“你說句話會死,擺這幅樣子給誰看。”
說完,還不解氣,又補了一句 “你的死皮賴臉呢。”
蘇琉玉目光從木雕盤頭上移開。
看向他。
“我什么時候死皮賴臉了。”她說完,恍然大悟“崖哥,你是不是想提醒我,要我還錢!”
當初,確實死皮賴臉借他五百萬兩來著。
她一下子精神了。
如今,她可太窮了。
還錢,那是不可能的!
她趕緊坐了起來,沖他討好一笑,不自覺的揪住他的袖角 “好崖哥,好云儀,這錢,不然先緩緩,最近手頭有點緊。”
云崖兒看著她揪住自己袍袖的手,又順著這指尖,看向她露出被子的胳膊。
兩人離的遠。
“躺好了。”他把她被子拉上,坐的近了些。
“緩緩可以,加利息。”他又道“雙倍。”
你怎么不去搶!
這可是五百兩萬的利息!
還雙倍!
“還是不是兄弟了!”
“誰和你是兄弟。”
“你又不娶媳婦,要這么多錢干什么。”
“立刻還錢!”
“好了好了,我不說就是。”
蘇琉玉打量一下子周圍,疑惑道 “伺候的人呢?怎么就你一個?”
“無需伺候的人打擾。”
這句話,怎么好像哪里聽過?
蘇琉玉一時之間想不起來,又道“我睡了多久。”
“五日。”
“什么!”
那還得了。
如今大雪,各州府的補助和年關的節禮都沒有分配,還有船廠選址和酒廠新酒,一大堆事情。
她一想到這些事,便再也顧不得其他,直接爬了起來,準備叫人來問問。
“要死了,做什么。”
云崖兒拉住她的手,皺著眉“滾回床上去。”
“朕五日未早朝,那幫文臣肯定鬧的厲害,你別管朕了。”
云崖兒看她著急。
只好替她拿衣服。
“這龍袍不是這樣穿的。”
“這帶子好像不是這樣系的。”
“這是掛腰佩的地方,崖哥,你又穿錯了。”
云崖兒十指纖細,格外修長好看。
但如今,卻跟個帶子較上勁。
左右都不對,他直接把那帶子丟在地上,氣的要死。
“不弄了。”
他罵了一句“你會你自己弄。”
龍袍繁瑣,即便是常服,都有講究,有特質的規制。
以往更衣,都是陳韶柔貼身伺候。
蘇琉玉自己都沒怎么研究過。
她撿起地上的帶子,按照以往的記憶,隨便打了個結。
云崖兒瞟了一眼。
那個結,歪歪扭扭,又丑又難看,把龍袍的扯的都皺皺巴巴。
“你也不會。”
他肯定的開口。
“崖哥你是不是在笑。”
“你看錯了。”
“你又笑了。”
“你能不能閉嘴。”
云崖兒湊近前,又把那帶子解了,開始研究這龍袍的穿法。
“好像,是從里面系的。”他道。
“對對對,好像是這樣。”蘇琉玉夸了一句“還是崖哥你能耐。”
他嗤笑一聲,理了理這龍袍的衣擺,一臉嫌棄。
聽說朝服還要繁瑣。
寅時就要起身穿戴。
朝珠,寶冠,都要有嚴格的要求,不容絲毫差錯。
他看她一眼。
“你朝服呢?”
“再外面,怎么了?”蘇琉玉一臉疑惑。
“穿那個試試。”
“好麻煩,朕就披個折子,常服即可。”
愛穿不穿,他還不樂意伺候呢。
“你餓了。”
說完,他又覺得自己多嘴。
蘇琉玉看了看天色,來到承明殿的桌案之上,打開折子。
“有點,讓宮人送碗粥吧。”
云崖兒沒說話,徑自走了出去。
承明殿外,雪已經停了。
往日殿內殿外伺候的人,此時一個都沒有。
顯得格外的空曠。
始作俑者卻不覺得。
治病救人,本就不喜外人打擾。
他來到小廚房,開始親手熬粥。
冰涼的水讓他指尖凍的通紅。
連帶著身子都一片冰冷。
他忍不住咳了咳。
馬上,自胸腔而上一股甜腥之氣,他趕緊咽了下去。
或許是咽的太急,那股血腥之氣非但沒有緩解,緩和格外劇烈。
他捂著口鼻,點點殷紅自指縫流下,滴在淘米的竹簍上。
一滴,兩滴,三滴。
緩了好一會,他自懷中拿出一枚藥,咽了下去。
身子未大好,又長途跋涉千里日夜兼程。
連日休息不過四個時辰,如今,舊疾新癥復加,讓他額發間,疼的滲出一絲虛汗。
半響,胸腔的血氣壓住,他又開始點火。
木柴啪啪作響。
他看著這火,思緒忍不住漸漸飄遠。
好奇怪。
他忍不住看看自己指尖。
剛才診脈,竟隱隱有修復之效。
他這數日,研讀遺冊,學會修復丹田之法。
但經脈損傷,不能動武,卻遲遲找不到法門。
如今,這經脈為何會修復?
不僅如此。
此次動武,氣海外泄,丹田收納不住,經脈應該斷裂,人至大限。
所以他才會不管不顧趕了過來。
但現在,人卻好好的。
雖探測不到內力,以后怕不能習武,但好在活著。
他順著窗戶看了眼承明殿的方向。
活著就好。
憑他所學,自然可以細細調理。
“崖哥,你飯做好了嗎?”
大殿外,伸出一個腦袋,喊了一句。
“餓不死你。”
他回罵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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