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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 捉襟見肘

  京城中人見慣了官,又都是在天子腳下,七纏八繞,總能找到幾個拐彎子的親戚不是朱紫高官,就是同權門貴族有關系,眾人聽得那年紀大的如此評判,忍不住就當場各抒己見起來,這個說“官官相護”,又說“人一走,茶就涼”,今次宣州堤塌,毋論是誰人的責任,到得最后,肯定會歸到郭保吉頭上去。

  有人則是反駁道:“雖是殺人放火金腰帶,今次也太過可笑,只能哄那些個不知事的,頭頂上坐的官,同上頭坐的那一個,難道就都是蠢的?塌的堤壩都不是郭將軍修的,淹的地方也同他沒關系,如何能怪到他頭上。”

  這一回,也不消那年紀大些的人說,邊上就有人道:“你還是太年輕了,其中奧妙,難以言道,等你年紀再大些就曉得了。”

  另又有人道:“你同他說這個作甚,我年輕時最聽不得這樣的話,過一陣子等那消息傳開,看朝中如何動作,立時就知道了,也不必等太久。”

  一群人在此處唏噓,喝茶聽書,各做感慨,卻是俱都無能為力,不過嘆惋一回,也就罷了,到得時辰,余人各自還家,卻無一人留意角落里一直坐著的一個年輕人。

  那人看著只有二十上下,相貌尋常得很,穿的也是京中尋常百姓著的布衫,樣式、顏色都很是尋常,整個人只要一走進人群里,當真是半點也不起眼。

  他等到茶樓當中原本那一波人走得差不多,見得里頭人去了又來,只談論的話題始終不離宣州、江南西路、翔慶、郭保吉、朝廷等等,便也一直坐著不動,自把茶水續了兩壺,又叫了碟花生來慢慢剝,一顆一顆去殼、去外頭紅皮,去中間芽芯,直到天色已黑,眼見再過得個把時辰這茶樓就要打烊了,里頭客人越發變少,才慢悠悠結了賬,往樓外走去。

  出了茶樓,此人卻是一反常態,拐過一個彎進得個小巷子,站在巷口處等了片刻,見得沒有人跟過來,復才匆匆閃進隔壁巷子,進得一間宅院。

  他手中并無鑰匙,到得門口,按著獨特的節奏敲了一回門,過不得多久有人就在里頭問:“誰呀?”

  那人小聲道:“南邊來做小本生意的,過來投親,我那哥哥住在此處,姓杜。”

  話音剛落,里頭的門“吱呀”一聲就打開了,來人將他讓了進去。

  宅院里頭雖然安靜,可一進得內廂,就能看到當中座上已經坐了好幾個人,臉上都帶著笑,顯然心情不錯。

  此人才邁步進去,里頭就紛紛沖他打起了招呼。

  “喲,小宋這般打扮,到有點秀才樣子了。”

  他靦腆一笑,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外頭就又來了個老者,見得眾人在此處說笑,咳嗽一聲,道:“此地不宜久留,我等莫要浪費時間——今日外頭情形如何了?”

  小宋正要回答,邊上已經有人笑道:“羅哥問得好,今天真的是順利極了,都不用我說什么,邊上那些個百姓已經幫我說完了,說得比我還好!這一回當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哪里用得著我們給解釋,我看誰都不是傻子,只有些人以為旁人都是傻的,殊不知他自家才最傻。”

  此人提了個頭,一旁人也紛紛接著回話,個個都順利得很,多數時候不用他們開口,場中已是有人幫著郭保吉說話了,有時候無人說話,他們提個頭起來,若是見得口氣不對,在后頭拱一拱,推一推,再說自己是宣州來的,幫著解釋兩句,也就個個聽服了。

  那羅哥聽完眾人所言,當即松了口氣,道:“順利就好,今日出過門的,明日都不要再四處走動了,好好回自家客棧里歇著。”

  屋子里頭各人異口同聲答應了,復又小心各自散去。

  此處人雖然只有幾個,可眾人白日里不是在酒樓,就是在茶鋪,或是去那坊市當中,全是人群聚集之地,一傳十,十傳百,沒兩天,京城之中許多人都聽說了宣州堤塌之事內幕,個個等著看朝廷反應。

  民間如此動態,皇城司又不是吃素的,自然有所察覺,忙寫了折子上報。

  只是周弘殷此刻實在另有要事在忙,一時沒空去搭理。

  他手中翻著度支司送上來的今歲賬冊,尤其見得地動、水澇、蝗災等事各花了多少,翔慶軍花了多少,雅州平叛花了多少時,臉上越發陰沉。

  錢再多也經不住這樣花,更何況國庫空虛已久,入不敷出,他連自己同太后的生辰都要省著過了,誰知省得再多,也是杯水車薪。

  周弘殷手中將那賬冊翻來翻去,一時之間,著實有些頭疼。

  他確實沒想到郭保吉這么快就反,若是一應正常,等收到了信,至少還要發遣人進京確認一回,而此時他派遣古偶去翔慶作為接替的人早已到了,押解郭保吉入京的隊伍也已經在半路,按理不當有此結果才對。

  可眼下也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錯,竟叫那郭保吉仍在翔慶,還趁機領兵造反了。

  說句老實話,周弘殷此刻實在不想使人去誅郭保吉。

  翔慶戰事未歇,要是把郭保吉逼得急了,叫他直接帶城投敵,那就麻煩了。此人在大魏多年,又驍勇善戰,對己方戰術、兵布了如指掌,一旦投了敵,后果不堪設想。

  可又不能半點不去管,要是任由郭保吉逍遙自在,他豈不是成了個笑話。

  平叛還是要平的,只是此刻國庫捉襟見肘,哪里挪得出什么東西來。

  周弘殷想來想去,手中有一下沒一下地翻著賬冊,動作卻是驀地停住,盯著其中幾行字不肯放。

  他想了半晌,猶豫不決,可到得最后,又當真尋不出半點更合適的法子,便也不再糾結,揮手叫得黃門過來,道:“召石啟賢…”

  周弘殷頓了頓,又補道:“把司酒監的…看看而今司酒監提舉是哪一個,一同召來。”

  那黃門應了一聲,連忙后退出門,匆匆召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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