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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章 查庫

  一壇酒出多還是出少,并無定數,主家也不可能日日在酒坊里頭盯著,多半是托給下頭人去管。

  一旦眾人勾結起來,哪怕每一壇酒偷偷傾倒出來那么三兩壺,天長日久,也是一筆大數,比起日常得的月例來,更要可觀。更有往酒里兌水、往好酒里摻雜劣酒的,想要從中得利,方法多不勝數。

  裴繼安自己也看過小酒坊里酒匠、管事聯合起來設法漁利,便道:“釀造坊里頭雖說是不能隨進隨出,其實平日里人來人往,并不怎么多管,況且幾乎月月都要換役夫,庫房里人進進出出的,晚間也沒有守衛,就算被人動了手腳也不知道…”

  他頓了頓,又笑道:“不妨事,我已是有法子了。”

  沈念禾忍不住就擔心起來,道:“司茶監那一處才鬧了事,三哥若是管得厲害,釀造坊里頭會不會有人也跟著作亂?”

  裴繼安笑了笑,道:“我只怕他們不做亂。”

  釀酒坊的庫房里,徐管事與看庫正坐在邊廂處說話。

  此時天空仍舊灰沉沉的,按理早該是閉庫的時候,可是釀酒坊的甲字庫里依舊燈火通明,每間庫房當中都圍了十來個人,眾人或推小車,或開封口,或汲取酒水,俱是忙個不停。

  徐管事有些不滿,一邊看著外頭自己的人做事,一邊與看庫抱怨道:“明天就要啟壇了,你今天才肯放人進來,叫人急得手忙腳亂的,害我多抽了十幾個人才勉強夠用!”

  看庫叫屈道:“這哪里是我的錯了?還不是你整日同我說要做得小心些!我看這新上任的裴官人日日都在庫房里頭待著,三天兩頭又喊這個師傅過去,又喊那個師傅過去,只怕是個懂行的,這才不敢妄動…”

  徐管事冷笑道:“十幾歲的奶娃娃,還懂行?毛都沒長齊罷!我怕你這膽子已經給銀子喂大了,眼珠子倒是瞎得透透的!”

  看庫自然不肯受這樣的嘲諷,連忙辯道:“他一來就要再封酒壇,又要自己安排人去封,封過之后,還要各處庫房換人守著,動作雖然不大,卻是把漏口處掐得死死的,叫我怎么敢放心!出了事,徐管事你拍拍屁股走人了,我這個管庫的,卻是要擔責的!”

  徐管事懶得同他說這些廢話,等到東方魚肚白,庫房里頭的人都挑著重重的酒水出來了,才從袖子里摸了一塊金子出來,扔到兩人之間的桌案上,又打了個困倦的哈欠,道:“我先走了,明日啟庫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幫著遮掩一番就是。”

  他口中說著,已是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剩得那看庫將金子一收,忍不住就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罵道:“干吃不干!做得少,挑剔倒是多,沒有老子,你去哪里撈這一道財!遲早有一天噎不死你!”

  罵了幾句,到底困得厲害,想著明日一早起來還有時間再檢查一回庫房,便去隔壁尋了床榻,倒頭就睡了。

  看庫的五更天才躺下,感覺眼睛也沒瞇一會,就被人用力拍醒了。

  “劉看庫!劉看庫!!”邊上人推搡著他急急叫道。

  劉看庫迷迷糊糊睜開眼,見得對面站著的是個時常在自己面前奉承的雜役,再轉頭一看,還不到寅時三刻,登時有些氣不打一處來,怒道:“這才什么時辰,庫房都不曾開,你來同你爺爺搗什么亂!”

  那雜役急忙道:“看庫,外頭裴官人來了!”

  劉看庫驚得一咕嚕爬了起來,問道:“什么裴官人?這還不到時辰啊!”

  此時距離點卯還有一個多時辰,哪怕盛夏,天都沒能全亮。

  想到這一處,劉看庫心中的緊張倒是放松了兩分,道:“你是不是蠢的!這還沒到時辰,雖是裴官人來,畢竟不能壞了規矩,請他先去廳中坐坐,等登了名我再給他開庫門…”

  那雜役哭喪著臉道:“小的請了,他也沒理,只說先不進去,叫小的自己忙去…”

  莫名其妙的,劉管庫心中就生出些驚慌來,連忙起身胡亂套了衣衫鞋子,趿拉著往外頭跑。

  果然沒跑太久,就看到裴繼安同許多人站在甲字庫房外頭,不知同眾人在說些什么。

  劉管庫連忙上得前去,匆匆行禮叫了一聲,又陪小心道:“官人今日來這樣早,怎的不提早叫人來同小人說一聲,眼下不到時辰,也不好開庫門,倒叫官人在此處干站著…”

  又引著前頭正廳道:“官人不如到前頭坐坐吧…”

  裴繼安搖了搖頭,道:“我同他們交代幾句,等分派好也約莫到時辰了。”

  劉管庫心中暗暗叫苦。

  按著從前啟庫的習慣,都是下午人才過來,司酒監管釀酒坊的公事去廳中坐著,等到數點出來了,聽了稟報,晃蕩一圈,簽了字便算了了一事,領著數目走人便是。

  哪怕遇得有些自己過來盯著的,也斷沒有這么早,多是看幾個庫房,做個樣子走一圈,看看里頭酒水香不香,酒糟什么模樣就夠了,左右也不瞧不出什么東西來,此時來看,也要人領著解說才一知半解的。

  正因如此,他經歷的多了就懶散慣了,也不把司酒監派遣過來的公事真正當回事——誰人一年換上八九個上峰后,還會把新上峰放在眼里?

  只要人都被打發去正廳里坐著喝茶吃酒,他想怎么折騰就能怎么折騰,司酒監的庫房就同他家里的地窖一般。

  然則這些經驗,遇上今日這一個裴官人來,似乎就有些不中用了。

  ——就這般在庫房門口杵著,若是不進去,或是只進去逛一圈就出來,倒也沒什么,就怕他要進去仔細翻看,又當真會一點什么東西,一旦問起來,叫自己想要回答都不知道怎么答。

  劉管庫低眉順眼地在一旁站著,耳朵聽著裴繼安同下頭役夫交代如何辦事,越聽身后冷汗就越冒,到得后頭,汗水涔涔,腳板底都快濕透了。

  ——怎么是這樣一個查法!?會不會查出什么東西來??

大熊貓文學    盛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