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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含笑

  沈念禾卻是半點不覺得十文八文是小錢。

  嫌棄小錢,哪里能有得大錢的機會?

  如果一冊書多賺十文錢,一部書二十一冊,加起來便是二百一十文,此回運得進京三千部,全數發賣干凈,足足能有六百貫!

  按著同公使庫約好的比例,再算分銷的得利,她能賺回近百貫錢!

  就算加上彭知縣私下給的補貼,裴三哥一個月也才兩貫呢!

  她算得興致勃勃,同鄭氏說自己的生意經。

  “一到京城,我們就去訂五十個上好的木盒子,雕花刻字,里頭用棉絨做墊,再隔絲綢,將先印出來的那一批書放得五十部進去,這五十部定價兩百貫。”

  “其余只用尋常硬紙裝,作價三十貫,每個書鋪子里擺上一部一百貫的,再擺一些三十貫的…”

  鄭氏只當她在說笑,道:“作價三十貫雖不算很貴,可這作價兩百貫,實在是有些離譜了——便是加上黃梨木的雕花盒子,也賣不出這許多吧?”

  沈念禾笑道:“又不是拿來賣的——你把一部兩百貫的書一擺得出去,那許多文士見了,少不得要口口相傳,說有書商發了癲,在此處搶錢,屆時人人討論,還省得我們再去設法宣揚,就能叫個個曉得有這一部新書。”

  “本就是做的獨門生意,旁人聽得二百貫,自然要問什么書,又不是拿不出手的東西,除卻咱們這一處,暫且再找不到旁的再能有,況且一旦把兩百貫的同三十貫的放在一處,是不是就顯出三十貫的十分便宜了?叫人掏錢買那三十貫的也掏得心甘情愿些。”

  鄭氏原本還面上帶笑,聽得她這一番話,慢慢就收斂了表情,半晌,才道:“我小時候陪長輩去買東西,見得不少大的首飾鋪子里頭都有鎮鋪之寶…”

  沈念禾笑道:“那又不是拿來賣的,只是拿來給人看,叫人知道旁的首飾原來這樣便宜,當真有人買了,自然更好,只是屆時很快又會生出另一個‘鎮鋪之寶’了。”

  又道:“不過咱們兩百貫的書自然不能只有個盒子,其實當初印的時候也有分開,用的紙同裝幀都更好,便是板式也有所區別,買得回去,叫懂行人看了,也不會覺得這虧吃得難受。”

  鄭氏原還不怎么當做一回事,聽著聽著,已是上起心來,暗道:都說那馮蕓算學無雙,更通生意之道,去得翔慶軍才幾年,便同那沈輕云經營出偌大產業,原還以為只是傳言,而今想來,真人怕是比傳言更厲害——養個女兒才幾歲,竟也能這般能干。

  她這才真正生出認真的心來,低頭去看沈念禾給過來的紙,奇道:“作甚要算給伙計的錢?書給了鋪子去發賣,伙計同咱們有什么關系?”

  沈念禾便道:“如若是尋常,自然給鋪子去發賣便好,可咱們這一回不是著急嘛!三哥上次說是要在二月前湊夠兩萬貫,往前倒推自京城回宣縣的路,雖說回去乃是輕裝上陣,不必同來時一般帶著許多車書,卻也至少要走二十來天,時間這樣趕,能留多久給咱們在京城賣書?還要預著萬一國子監不肯給批,要多拖些日子。”

  “既是等不得,自然只能設法,倒不如多掏一筆錢出來給伙計,叫他們按發賣數給計錢,如若一天賣得兩部計二十文一部,賣得五部計四十文一部,賣得十部計八十文一部,哪里會有伙計不賣命幫忙賣十部書?”

  “比起尋常掌柜,這些個伙計天天在鋪子里,更熟悉情況,哪些人買得起,那些人可能會買,如果他們都不懂,更無旁人能懂了。”

  “只是這個計錢究竟該要怎么計,部數又要按什么數,卻是要十分講究,最好能做到按著每間鋪子的情況,叫那些個伙計用力跳一跳,跳得五次八次便能得一回大錢,又不叫他們十分失望,又不叫我們出太多錢。”

  鄭氏佩服極了,跟著紙上算了一回,最后道:“這事情我是幫不上忙了,給你三哥看去!”

  此時天色已晚,她說完這話,也覺得有些不對,奇道:“怎的去個陳家去到這個時候還沒回來?”

  “怕是留飯了吧?”沈念禾猜道。

  飯自然是留了,其實陳家本來還想要留宿,被裴繼安堅辭,說是不放心房間里頭那許多病人,匆忙回了驛站。

  一到得驛站,他就先去看那幾個病倒的車夫,見得眾人精神都好了許多,終于放下心來,交代了幾句之后,想了想,特地去敲了鄭氏同沈念禾的門。

  他同兩人簡單說了幾句,最后道:“…明日一早就出發。”

  鄭氏十分吃驚,道:“這么趕,不多歇息一天?我們倒是不打緊,那些個車夫怕要撐不住罷?”

  裴繼安道:“此處不宜久留,那陳信之行事有些張揚,陳家也是個麻煩的,早走早好,至于車夫,我方才已是叫人幫忙在當地再找了——等到去得下一處地方,咱們帶的人都好了,再叫他們自行回來便是。”

  如果要趕時間,這也是個法子。

  既是侄兒都做了主,鄭氏自然不會反對,只是連忙把沈念禾叫了過來,道:“你三哥來了,不妨把方才的法子拿給他看一看?”

  沈念禾已是在里頭洗漱,此時被鄭氏叫,聽得是裴繼安,因覺是自己人,也不必同見客那樣麻煩,把頭發隨便一束,就出得外頭來。

  她先去桌面上取了方才謄寫的紙,一面走過來遞給裴繼安,一面道:“只做了個大概,若是三哥覺得可行,我便算個細致的出來…”

  又把方才同鄭氏說的重新簡單解釋了一遍。

  法子是好法子,她說得也清晰明了,一聽一看就知道是下了大功夫,可不知為何,裴繼安卻是反反復復地走神。

  可能是連日行路,今日又被迫在陳家待了一天,回來之后還忙著四處找車夫,又去辦各色雜事,弄得十分疲憊。

  人一累,就很難集中注意力。

  他總忍不住抬頭看她的眼睛。

  真漂亮,圓圓的,瞳孔那樣黑,里頭仿佛含著水暈,又仿佛含著極可愛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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