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黑色的長袍拂過暗黃色的金磚,秦玨的衣服沒有花紋,沒有熏香,有的只是凜冽的寒風留下的冰霜,還有鐵銹和鮮血交織的味道。
他就這樣步伐沉穩、氣勢凌厲的,一步步走到殿上,走到皇帝面前,用那雙不含任何情感的冷清雙瞳,睥睨著王座上的人。
這時,皇帝身邊的人總算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只見侍衛統領抽出佩劍,色厲內茬的吼道。
“秦玨!你這是要謀反嗎?!”
他這么一喊,眾人也都回過神來,連忙一起聲討秦玨,但他們面上喊得兇,內里卻是恐懼的,心慌的,有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怎么回事,秦玨這么多人進城為什么沒人通報?
還有內宮不是有五千禁軍嗎?為什么這么快就讓秦玨殺過來了,一點緩沖的余地都不給他們?
這時,一宮裝女子拿著皇帝的令牌款款走了進來,她懷著身孕,所以十分小心的在秦玨身邊行禮,此時的她聲音沒有平日里的嬌俏,有的,只是一板一眼的冷硬。
“主人,剩下的禁軍聽從號令,已經退守宮門外了,屬下也封鎖了內宮,不會放任何人出去通風報信。”
皇帝一看到蝶妃,就下意識去摸自己的腰間,果然,令牌不見了,這幾日他神思恍惚,根本沒有發現蝶妃是什么時候下的手。
一邊的官員聽罷,恍然大悟,一定是蝶妃仗著身孕和皇帝令牌,讓那些禁軍不敢犯進!
誰都知道她是皇帝身邊最得寵的人,誰都知道她懷著龍子!這種情況下,還有誰敢動她?!
原來是這樣…妖妃誤國啊!
這時,清理掉殿外侍衛的董奇也大步走了進來,跪在秦玨面前說道。
“稟殿下!白恒來報,說京城內所有護衛,都被百姓擋在了宮門外,目前沒有發生激戰,無人傷亡!”
秦玨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民憤的力量遠比朝堂上的人想象的要大,他們如星火燎原,一下就將皇宮圍了個水泄不通!
他們希望皇帝收回成命,不要退,直接打,縱然戰死,也好過龜縮。
這份意志,秦玨感受到了,他也會讓這朝堂之上的人,都感受一下。
“秦玨!你這逆賊,縱使你帶兵包圍了皇宮,我等也不會屈服于你!”
一個官員突然跳出來喊道,那瞪著秦玨的眼神,就好像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樣。
秦玨嗤笑一聲,沒有理他,雙眸看向皇帝。
皇帝臉色蒼白,看著他的眼神極其復雜,不知為何,最開始的恐慌過后,他好像也沒那么怕了。
甚至他看著面前自己的兒子,還有些欣慰。
短短幾年,阿玨竟然這么大了,而且還成長得如此出色,如此厲害,果然…是珺嫻的兒子啊…
他嗓音嘶啞的問,“你是來逼宮的嗎?”
雖然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但皇帝還是問了一句,誰知秦玨搖了一下頭。
“不,我不逼宮。”<奇趣小说<wWw.qIquXiAOShuo.coM
這讓朝堂上所有人都愣住了,然后就聽秦玨一字一句道。
“我來,是想讓你知道現狀。
我這一路,先去了西川,再趕赴東邊祁城,然后沿邊界線一路北上。
這一路我遇到了很多澤國的散兵,他們燒殺搶掠,如入無人之境,東邊被拋棄的所有城池,都遭了災。”
秦玨的話讓大殿漸漸安靜了下來,雖然做了退縮的事,但這些大臣還是要臉的,秦玨這么說,一時之間,竟然沒有一個人接話。
秦玨繼續道。
“在祁城外的高山村,所有村民為避災禍,全部跑去了祁連山脈。
祁連山脈冰天雪地,能凍死人,也沒有食物。
可即便這種情況,即便每夜都有人凍死餓死,他們也不敢下山,因為下山要面對的,是更加慘無人道的屠殺。”
這時,臣子中總算有人發聲,他似是辯解般說道。
“陛下退守也是沒有辦法!三面開戰,誰能顧得過來?若不退守,很可能連最后的根基都守不住,那大秦才是真的完了!”
秦玨聞言,依舊沒有理會,只是看著皇帝繼續道。
“朝廷沒有辦法,皇帝沒有辦法,但那些百姓遠比你們想象的要堅強。”
“在邊境的龍巖小城,城內所有男丁皆上戰場和澤軍廝殺,他們才五千人,大部分都沒有兵器,只有農具,但當他們全軍覆沒時,卻屠殺了澤軍近八千的精銳!
他們死后,城內所有遺孀全部自殺殉節,不給澤軍糟踐的機會,原本繁華的小城此時已經成了死城,他們縱然是死,也沒有給大秦丟臉!”
秦玨的話讓朝堂上本就支持主戰的官員,忍不住低聲哭了起來。
可恨他們人微言輕,斗不過退守派,不然那一座城池的人,何至要死?
皇帝的眼眶也紅了,此時他甚至覺得如坐針氈,他感覺列祖列宗都在身后唾罵他,斥責他,那憎恨之意,讓他的大腦嗡嗡作響!
秦玨卻很平靜,當他帶兵經過時,城中只剩下老人,他們沒有自殺,而是坐在城中,打算看著天下覆滅,并告訴每一個路過的人,他們的孩子曾多么英勇。
而等待他們的不是屠殺,就是餓死,戰爭就是這樣殘忍,殘忍到讓人麻木。
“白蘇城,還有五千駐軍沒有離開,他們全部違抗了旨意,算是逃兵。
可他們并沒有逃,而是守在白蘇城,一次次打散澤軍的沖擊,我路過時雖幫了他們一把,但也看得出來,他們已是強弩之末。
所有人都帶傷上陣,糧草斷絕,沒有援助,但他們還是在戰,全城的老百姓寧愿自己不吃也要讓他們吃飽,寧愿自己凍著也要把棉衣給他們。
但或許今日,或許明日,或許只要澤軍多集結一點人,再沖擊一次,白蘇城也會變成一座死城,他們的所有堅持都會化為泡影。”
皇帝突然拍了一下龍椅悲泣著道,“你不要說了!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他聲音似在哀求,與此同時,朝堂上低泣的聲音越來越大,秦玨卻不受影響,他一步步上前,走上了御前的白玉石階,一聲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