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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庚申年辛巳月戊午日(公元1560年5月17日) 晴:

  威風猛虎十年生,孬弱烏龜存萬年。

  多日不來的徐府依舊如同往日般的裝潢簡樸,沒有絲毫尚書府本應該有的繁華。

  這次返回京城,徐階徐大人在得知了我們遭遇之后,非但沒有對我們沒能保住仙丹有絲毫的責怪,反而于府中設下酒宴,專門盛情款待了我與鐘遼生,其余隨行人員也均有賞賜,因為這次護送任務負傷和犧牲之人,更是為他們的家眷送去了肥厚的賞金。

  此次宴會之上,除去我與鐘遼生,還坐著一名道人,在徐大人的介紹下,我們得知他的名字叫做藍道行。但除此之外,我們卻對此人一無所知。整個宴會期間,徐大人對于這位藍道行,對于仙丹,只字未提。只是與我們聊了些家常。

  我于席間飲著酒,心中不由得感慨萬千,倘若當初我沒有遇見羅誅辛的話,只怕如今我眼前這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只能于地府之中享用了。

  我這般想著,思緒忍不住回到了那日的夜晚。

  “你說什么?錦衣衛?”岸查一臉驚訝的喊道。

  羅誅辛點了點頭:“我以為你們早就能夠想到,不過看這位兄臺的反應,似乎你們還被蒙在鼓里。我看你們還是早些做好心理準備的好,你們費勁心力奪回去的仙丹,很快就要送給別人了。”

  岸查不可置信地搖著頭:“這不可能,你小子是不是在騙我們玩呢?那幫錦衣衛要是想要這仙丹,以他們的本事和德行早就應該對我們動手了,又何必等到現在,繞這么大一個圈子。”

  “因為與徐大人之間的約定。”仲杰冷靜地分析道,“陸繹是個聰明人,他最懂得各種事情之間孰輕孰重,也最擅長如何權衡利弊。”

  “既然這樣,那么他現在來奪仙丹,就不怕破壞了與徐大人的約定嗎?”岸查滿臉疑惑地問道。

  我搖搖頭:“不,他之所以遲遲不肯動手。等的就是羅門主將仙丹從我們這里奪走,這樣無論誰最后成為了爭奪仙丹的贏家,他都可以將責任推給另一邊,然后坐收漁利。”

  殷楓憤恨地說道:“好一條陰狠的毒計!這么說,當初那個碧云果然是在騙我們了?”

  “不,碧云雖然未必是真心為我們好,但的確是為了陸繹好,才會將那些事情告訴我們。”我說道。

  殷楓也不由得愣住了:“門主,這我倒是不明白了,這究竟是則么一回事兒?”

  我嘆了口氣:“這里面局勢之復雜,連我一開始也是被繞的云里霧里。但現在,經過這么些事情,也知道了這么多情況,我總算是把這些事情捋順了。如今看來,我們可是深陷好大的一盤棋啊。”

  羅誅辛饒有興致地向前坐了坐:“哦?莜熙門主都想到了什么?我倒是也有興趣聽上一聽。”

  岸查不悅地:“這里有你什么事?瞎打聽什么!”

  仲杰擺了擺手:“岸查,咱們能夠虎口脫險,靠的就是羅門主,如今他也算是自己人了,聽上一聽倒也無妨。”

  仲杰嘴上說著,卻主動坐在了羅誅辛的身邊,暗中防備著他有什么動作。

  我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想一開始,被安排協助鐘大哥一同護送仙丹的人并非是我們,而是陸繹。當然,這一切并非是陸繹的想法,而是他父親陸炳。”

  “陸炳?他雖然表面上保持中立,但實際上不是嚴氏父子的人嗎?又怎么會與他們作對?”岸查問道。

  我答道:“這正是陸炳老謀深算之處,倘若嚴氏父子還顧忌徐大人的面子,那么陸繹則會安心護送仙丹至京城。而嚴氏父子若不顧徐大人的面子,來奪取仙丹,那么陸繹則會里應外合,暗中幫助嚴氏父子,這樣不但兩邊都不得罪,還都會念他的好。”

  羅誅辛笑了:“這般左右逢源之人,我流沙門內倒是有不少,想不到朝廷之中也這么多。”

  我繼續說道:“不過陸繹此次卻似乎并不認可他父親的想法,而是打算利用這次機會自己將仙丹拿到手,再以陸炳的身份將仙丹獻于當今圣上,從而擴張錦衣衛在朝廷之中的勢力。陸繹的設計雖然精妙,不過卻有一件事情困擾著他。”

  “困擾他的是現在的陸繹雖然練成了絕世武功,卻根本沒有辦法出手。”仲杰說道。

  殷楓問道:“不能出手?這又是為什么?”

  仲杰答道:“因為人間煉獄的反噬之力實在太過強大,一旦出手,只怕就連錦衣衛中之人,也將沒有一人能夠生還。雖然在陸繹眼中這些人不過都是他的棋子,但現在正是收買人心擴張勢力的階段,萬不能此時出現自相殘殺之事。”

  羅誅辛眼前一亮:“哦?這世上竟然還有如此奇妙的武功?這倒是讓我挺感興趣的,能不能多說一點?”

  我笑道:“羅門主若想要聽,我一會自會單獨跟你說。”

  羅誅辛失望的:“唉,這么明顯的事情,就別浪費時間分析了吧?這不是耽誤我的時間嘛。不過我倒也不明白,既然如此,那么他為什么不自己單獨前來呢?”

  仲杰搖了搖頭:“此等兇殘的武功,只怕早已受到了外面人的注意,他若輕易展露,便會陷入無盡的指責。所以有時候帶上他的人馬,并非是他有多么重視,反而是一種掩飾。”

  說著,仲杰看著羅誅辛,問道:“不過說起來,羅門主既不知前因,也不知后果,又是如何判斷錦衣衛會反過來向你奪取仙丹呢?”

  羅誅辛微微一笑:“雖然這里面的故事我知道的沒有你們多,不過卻也不難判斷。當初我們流沙門之所以會接受嚴世蕃的招安,是因為你也看到了,我們流沙門內部的爭斗已然到了十分嚴重的地步。”

  岸查冷笑一聲:“四大長老竟然能夠自相殘殺而死,這矛盾可不是嚴重的問題了。”

  羅誅辛笑道:“讓各位見笑了。也正因為如此,我才會同意嚴世蕃的招安。要知道,這些老家伙們在地下呆的時間太長了,早就失去了身為刺客本該有的勇氣,因此我想當他們獲得了這輩子都無法獲得的金錢與權力之后,也就有所收斂了。”

  仲杰嘆道:“倘若他們真能這么想,倒也不會這樣丟掉了自己的性命了,所謂人心不足蛇吞象,也不過如此吧。”

  羅誅辛笑著說道:“說起來,還是我把我們被朝廷收編之后的第一次任務看得太簡單了。當我查到這次跟隨那些官老爺共同守護仙丹的人不是那些錦衣衛,而是身為同行的你們時,我馬上就意識到事情要壞,不過當時全部的計劃已然做好,也不好更改。再加上,我也是真沒想到,那些忠心耿耿的長老們,竟然一個個這么輕易地就全部叛變了。”

  這些事情在羅誅辛口說說出來,就好似是在說別人家的事情一般。對于這份灑脫,我不得不對他感到欽佩。

  羅誅辛繼續說道:“當初嚴世蕃告訴我們,錦衣衛的人會在隊伍之中,明為保護仙丹,暗中則是我們的接應。可當我們查到錦衣衛并不在隊伍之中時,我便意識到,那些錦衣衛恐怕是要跟我們玩陰的了。”

  說著,羅誅辛看向了我:“正如莜熙門主所說,先放任我們與那些軍老爺之間相互殘殺,無論誰最后得到仙丹,他都可以取而代之,再將責任推給另一邊,他則毫無干系。”

  岸查看著,說道:“嗨,怕什么。既然那個陸繹不能夠輕易動手,那么如果他敢來,大不了咱們和他拼了便是。”

  仲杰搖了搖頭:“不可,雖說陸繹不能輕易出手,但卻并非是因為他對他的手下有多愛護。倘若我是陸繹,大可讓自己的手下與我們作戰,直到最后一個人死去為止,那時他再出手,也就無所顧忌了。”

  “話雖如此,可目前看來,我們與陸繹之間的相遇已然是不可避免的了,既然不能硬拼,難道還要將這好不容易奪回來的仙丹拱手相讓不成?”殷楓問道。

  我點了點頭:“事到如今,既然他想要,那么就給他就好了。”

  “給他?門主你瘋啦?這可是咱們好不容易才從…”岸查看了羅誅辛一眼,忍住了后面的話,“要是將這仙丹如此輕易的比那交給那陸繹,那我們又如何去向徐大人交代?”

  殷楓繼續說道:“徐大人那邊倒還好說,畢竟我們與他只是名義上的合作關系,并非是從屬關系。但倘若我們交出仙丹,一旦錦衣衛因此勢力壯大,不再對徐大人有所忌諱,那么很難不保證他會來找我們重生門的麻煩。”

  我微微一笑:“關于這一點,我已然想通了。各位大可放心,此次我們即便是將那仙丹交給了陸繹。只要咱們和鐘大哥能夠平安無事,徐大人非但不會怪罪我們,反而還會好好地犒勞我們一番。”

  岸查愣在了原地:“門主?你這也太會安慰自己了吧?你也知道這仙丹對于徐大人的仕途有多么重要,還犒勞我們,你也想得太多了吧?”

  當我回過神時,酒宴已然即將結束。我與徐大人、鐘大哥寒暄了一番之后,便向他們告辭,回到了徐大人專門為我們準備的客棧。

  在我打開自己房間的大門之時,發現仲杰、岸查、殷楓與荼獨早已在我房中等待著我了。

  “回來了?”仲杰說道。

  我點了點頭:“羅誅辛呢?”

  “誰知道,借著咱們的光跟這里大吃大喝一番之后,突然就不見了。”岸查不忿地說道,“不過門主,你可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徐大人非但不會怪罪我們,反而會嘉獎我們呢?”

  我笑著答道:“我之前一直不明白,這所謂的仙丹早在兩年之前我便已經交給了徐大人,卻為何現在才想到將他獻給圣上,并且還專門選擇這么一個距離京城不遠不近的地方保存。而如今,我終于知道了答案。”

  仲杰笑道:“看樣子,此次宴會之上,你又有新的發現。”

  我點了點頭:“不錯,這次宴會之上,我認識了一位新朋友,一位叫做藍道行的道士。”

  “道士?道士和這件事情又有什么關系?”岸查問道。

  我答道:“關系非常重大,大家也清楚,那仙丹不過是我隨意制出來的一枚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補藥罷了。這一點徐大人自熱也是清楚的。因此對于徐大人來說,這枚仙丹的價值并不在于它本身。”

  仲杰眼睛一亮:“我似乎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這枚仙丹不過是引誘嚴氏父子的誘餌,并且試探錦衣衛的態度。而徐大人真正在意的,則是那位叫藍道行道士?”

  我點了點頭:“不錯,我想這所以會等兩年,是因為徐大人這兩年里一直在尋找這位似乎身懷絕技的道士,而徐大人也知道,嚴氏父子的眼睛一直在盯著自己,自己有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會被嚴氏父子搶先一步動手。”

  “因此徐大人才會讓自己的心服鐘遼生來押送仙丹,而自己則利用嚴氏父子和錦衣衛將注意力全部放在仙丹上的時機,將那位藍道行請出。”仲杰說道。

  殷楓恍然大悟:“難怪我們丟了仙丹徐大人卻對我們沒有任何的責怪,因為這仙丹對于他來說并不重要。”

  仲杰長舒了一口氣:“我想那位藍道行,必定有著比仙丹更能引起皇上興趣的地方。而如此一來,陸繹即便是得到了仙丹,也不會使錦衣衛的風頭蓋過徐大人,而我們重生門,則又會變得安全起來。”

  “不過有一件事情,我至今仍然十分在意。”我說道。

  仲杰看著我,問道:“是什么事情?”

  我嘆了口氣:“以陸繹的智慧,絕對不會甘心就這樣被徐大人這么耍得團團轉,我總是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我總感覺,陸繹此番雖然吃了虧,但絕對不會就這么善罷甘休,到那個時候,我們又該如何面對呢?”

大熊貓文學    八門奇事錄之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