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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丁巳年壬子月甲戌日(公元1557年12月15日) 陰:

  豺狼虎豹互為敵,只為身前果腹食。

  京城,陸公府,相比于這座府邸主人的身份,我與仲杰眼前的這座建筑可謂是簡樸至極。

  當然,這并非能夠說明陸炳是一位多么清廉的官員。相反,朝中能夠位及三公、三孤人,于京城的府邸,往往寒酸。

  因為這些人在京城所住的府邸,均為當今圣上所賜,有著一套嚴格的標準。而廟堂之上,言官專門挑這些人的毛病,一旦在住宅規模上有所超標,少不了會被彈劾。即便當今圣上不為這些言官所動,亦讓人覺得不舒服。

  不過這些官員們可不會就這么輕易的委屈了自己,大明國兩京十三司遍布著這些人的房產。當然,這些房產的名號自然不會是安在他們的的頭上,但卻能夠隨便使用。

  而這些官員一旦有公干,便會借機帶著自己喜愛的家眷前往當地的府邸,也算是享樂去了。

  當然,此次我們并沒有空跑一趟,陸炳于幾日前剛剛返回。

  至于我們堅信他就在京城的原因,一是陸炳剛剛被加封為太保兼少傅,成為了明朝唯一一個三公兼任三孤的官員。自然身上的公務也就多了起來,需要面圣的機會也就更加的頻繁,因此回到京城居住,距離圣上也近一些。

  另一個原因,則是因為陸繹的失蹤勢必會引發錦衣衛內部的混亂,而陸炳作為錦衣衛的老領導,又是陸繹的父親。此時此刻,唯一能夠穩住局面的人也只有他了。

  眼下,陸公府周遭森嚴的戒備完全的證明了我的觀點,同樣也為我出了一道難題,如何才能夠潛入陸公府之內。

  我無奈地看著身邊的仲杰,苦笑道:“老江湖,你對與人家的防守有什么看法嗎?”

  仲杰一本正經地:“府邸四周看似毫無防備,但從墻內所發的腳步聲能夠判斷,府內只是外墻的守備人員便將近千人。每五人一組,五組一隊,每隊相隔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不斷地按順時針方向巡邏。”

  “只是外墻便有這么多人?”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聽到仲杰如此說,我還是感到一絲驚訝。

  仲杰點了點頭:“不僅如此,你看這府邸四周的民房宅。按照規矩,像陸炳這種級別的官邸是絕對不允許百姓居住的。但你看這四周不但民房林立,而且每棟房屋距離陸公府均超出了一般距離。因此我判斷,這些民房之內住的絕非尋常百姓,而是負責守衛陸公府的錦衣衛。”

  “你說的不錯,現已經一更天,而這些房屋卻均點著燭火,若非監視這街道上的情況,又怎么會沒有一家人熄燈。”我說道。

  仲杰微微一笑:“所以想要潛入這陸公府,可謂是難如登天。尤其是在咱們準備的如此倉促的情況下,想要不被人發現的潛入進去,更是癡人說夢。不過倒也可以往好了想,雖然咱們進不去,不過鵠鳩想要潛入陸公府取下那陸炳的首級,恐怕也沒那么容易。”

  我看著仲杰:“你這話說的到是很對,雖然咱們現在想要潛入進陸府極為困難,但相對的鵠鳩也沒有那么容易混進去。并且并比較于我們來說,鵠鳩的難度要更加的大。畢竟我們只需要保證陸炳還活著就可以了,但鵠鳩則必須想辦法讓陸炳死。”

  “正面潛入這個辦法看來是行不通了,事實上也是我們有些太小看錦衣衛的能力了。畢竟人家也是干密探、刺客出身的組織,對于咱們這些小把戲,人家可謂是再清楚不過了。”仲杰感嘆著,隨即問道,“所以你現在的計劃是什么?”

  我想了想,答道:“如果不從正面潛入的話,通常想要潛入一個地方有三種方法,一是投其所好。”

  仲杰搖了搖頭:“這個恐怕行不通,雖然我們對陸繹比較熟悉,但對他父親卻可以說是完全的陌生,在沒有嫣紅的情況下,我們根本不可能知道他的愛好是什么,更何況那陸炳為官這么多年,怎么會因為一些蠅頭小利而讓自己涉險呢。”

  我笑道:“我也覺得這條路是行不通的,沒關系,第一種辦法不行我們還有兩條道路,一條是攀親帶故,偽裝成陸繹。另一條路是借花獻佛,隨便找個什么打算去往他們家的人跟著或者干掉。”

  “你說的這幾條路似乎都很難實現,首先陸繹是他的親兒子,府中的錦衣衛又都是跟隨他多年的部下,以咱們對陸繹的了解,只怕是很難不露出馬腳。而第二條路就更行不通了,我們上哪去找這個節骨眼剛好要去他們家,還不會被盤問的人去。”仲杰接連的否定了我的想法。

  我長嘆一聲:“看來常規的辦法是不可能混進去了,得想想什么其他的辦法了。不過話說回來,仲杰,你不覺得有些奇怪嗎?”

  仲杰看著我,問道:“怎么?你看出什么問題來了嗎?”

  我點了點頭:“那個陸炳就算是為人再怎么小心謹慎,也不至于在自己的府邸部下這么嚴密的防守吧?要知道,設下這么多人,不但要消耗不菲的人力物力和財力,而且對于自己的生活也會有所影響。”

  仲杰一愣:“聽你這么一說,好像是有些反常。這個陸炳就像是早就知道有人要來行刺他一般,這里面絕對有什么問題。”

  我笑道:“算了,反正在這里再耗下去也是白費功夫。要我說,咱們還是回去休息吧。”

  說著,我拉了拉仲杰的胳膊,準備離開。

  仲杰一愣:“怎么?不繼續查下去了?”

  我搖了搖頭:“這里戒備這么森嚴,想要混進去是不可能了。現在這么晚了,就算是這里面有什么事情,也不可能是現在,不如咱們明天早早過來,說不定還能有什么新的發現。”

  仲杰看著我,問道:“你就不怕明天鵠鳩他們也會派人過來嗎?”

  我笑道:“他們明天要是不過來,那反而顯得咱們的對手有些臺弱了。他們來不來都不打緊的,反正來了也只是采風罷了,不會主動向咱們找麻煩的。正好,咱們還可以跟鵠鳩比一比,看看是先能夠想到接近陸炳的辦法。”

  仲杰搖了搖頭,笑了:“你呀,總是有的說。也罷,跟這里耗著也不會有什么收獲,還是保持體力和精力的好。”

  說著,仲杰與我一同回到了客棧的房間,飽飽的睡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我與仲杰分別起床之后,再次來至了陸公府的附近。這一次,我們不再思索如何潛入府中,而是四處觀察著附近是否有可疑的人與事。

  我們二人假借散步,圍著陸公府外的民房饒了整整一圈。

  我一面走著,一面悄聲問仲杰:“可曾觀察仔細?”

  仲杰點了點頭:“東面十六人,南面十四人,西面十二人,北面二十人,這里面又不少熟面孔,均是門內的高手,看樣子,他們也正處在采風的階段。”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那恐怕要讓諸位兄弟失望了,這一趟是白來了。”

  “你還有心思去笑話他們,咱們這般又與他們有什么區別?不過都是在做無用功罷了。”仲杰說道。

  我看著那些正在盯梢的門徒,笑道:“那不是更好,如果他們一直沒辦法靠近陸炳,那么咱們不正好省下了不少的麻煩。要知道,現在著急的不是咱們,而是鵠鳩,一旦萬奈這邊做好了準備,那么鵠鳩想要干掉陸炳,就更加的不可能了。”

  仲杰看著我,嘆道:“說實話,萬奈也好,鵠鳩也好,現在在我看來,已經都不是最可怕的人了。現在在我眼中最可怕的人,是你。”

  這時,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我與仲杰趕忙躲在了一個角落,偷眼觀瞧著。

  只見數百名身披重甲,手握長槍的士兵邁著整齊的步伐,列隊護送著一架馬車向著陸公府正門的方向行進著,不一會的功夫便來至了大門之前。

  馬車在大門前緩緩停下,這時,數十名士兵背對著馬車將馬車團團圍住。接著車門被打開,一個郎中模樣的人背著巨大的木質醫藥箱于車上走下。我們還未看清那人的臉,便竄進了士兵之中,在眾士兵的簇擁下,走進了府內。

  我與仲杰對視一眼,均露出了驚喜的神情。

  仲杰說道:“想不到居然真的等到了你所說的機會。看那人的裝容打扮,似乎是一位郎中,而能夠如此大的架勢被請來,想來是派頭不小。只是不知道陸府之上究竟是何人病倒。”

  “從陸府的態度來看,害病之人定是很重要的人。否則絕不會有如此大的陣勢,我想這害病之人不是陸炳的親屬,就是陸炳的近臣。”我分析著。

  “何不更加大膽一些,為什么這害病之人就不會是那陸炳本尊呢?”

  突然,一個蒼老而尖銳的聲音從我們的身后傳來。

  我與仲杰不由得大吃一驚。要知道,以我與仲杰當下的武學修為,且不說鵠鳩、萬奈之輩,整個大明國除卻俞慕龍這種高人之外,只怕還沒有人能夠讓我們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出現在我們的身后。

  我與仲杰趕忙回過身去,手摸著藏在身上的兵刃,警覺地看向身后。

  只見一位年過古稀的老人手持一根拐杖,滿臉堆笑的正看著我與仲杰。我不由得感到一陣驚喜,在我眼前之人不是別人,正是孔念遲。

  相比如上次見面,孔念遲的臉顯得更加的蒼老,臉上的皺紋已堆積成一堆,甚至都看不出來臉的輪廓。

  “前輩?你怎么會在這里?”我驚喜地喊道。

  孔念遲笑著看著我:“姑娘啊,咱們還真是有緣啊,想不到在這里居然還能再次相見。上次江南一別,老朽已經忘了有多長的時間了。我送給你的那本《毒經》不知道對你有沒有用處啊?”

  “前輩所贈之書,真可謂是人間至寶。小女獲得此書之后,不但用毒之術大漲,并且還領悟了不少為人處世之術。”我說道,“前輩,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仲杰,是我一位重要的同伴。”

  仲杰對著孔念遲施了一禮:“晚輩拜見前輩。”

  孔念遲笑著點了點頭:“好好好,年輕就是好,你們小兩口可是來這里蜜月的?”

  我與仲杰臉一紅,下意識的分開了一段距離。

  “前輩說笑了。話說前輩為何會在這里?莫非這府中有前輩的朋友?”我問道。

  孔念遲笑了:“像我這種人人喊打的老毒物,怎么會有朋友呢?我來這里是來欣賞我的作品的。”

  “作品?”我先是一愣,隨即驚訝的瞪大了雙眼,“莫非這王府中的病人,乃是前輩的杰作?”

  孔念遲嘆了口氣:“本想著以這陸炳的地位,總該找些有用之人來解去我所下之毒,想不到已經五日了,每日來的卻全是一群沒用的廢物,今日這位我看也是來湊數的。”

  仲杰驚嘆道:“你說這府中被你下毒之人乃是陸炳本尊?”

  “怎么?你不相信嗎?老夫雖然在武學上的修為并不怎么厲害,但是想下個毒之類的下三濫手段,老朽還是自認為很高明的。”孔念遲平緩的說道。

  這時,府中的大門突然開啟,只見之前那名郎中一臉錘頭喪氣的從府中走了出來,而之前保護他的士兵則再也沒有出現。

  孔念遲悶哼一聲:“果然都是廢物。為什么那個人還不出現,若是連他也無法醫治,這才能證明我這新的鳳舞月光乃是天下最毒之物。”

  “前輩所說之人到底是何人?”我忍不住問道。

  孔念遲看著我們:“我早就看著你們在這里鬼鬼祟祟地,想來你們二人是不是想要混進這府邸之內?”

  我與仲杰點了點頭。

  孔念遲笑了:“既然如此,那就好辦了。眼下這府中戒備森嚴,只怕就是大羅神仙降臨,也無法輕易闖進。不過我倒是有一個辦法,能幫你們混入這府中,不知你們感不感興趣?”

  我看著孔念遲:“前輩的原則一向是一物換一物,此番前輩又一次送給我們如此大的大禮,想來定是有什么條件吧?”

  孔念遲聽罷,哈哈大笑:“我從第一次見到你,便十分的喜愛。如今看來,我的眼光的確不錯。沒錯,我剛才也說了,我給那個什么陸炳所下之毒,乃是我新研制出來的奇毒鳳舞月光。此毒無色無味,一旦食入,便會陷入深夢之中,從新月一直睡到滿月,然后死于夢中。”

  仲杰一愣:“此毒竟有如此威力?不知如何能解?”

  孔念遲搖了搖頭:“我只管制毒,不管解毒。如果無人能解,就證明我這毒乃是天下第一奇毒。而能夠證明此事的,只有一人,而這個人,也是我要你們去尋找之人。”

  說著孔念遲的臉色突然變得正經了起來…

大熊貓文學    八門奇事錄之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