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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丁巳年乙巳月壬寅日(公元1557年5月17日) 雨:(下)

  書到用時方恨少,情至深處才顯貴。

  當我走出軍帳的那一剎那,只見無數把火槍齊刷刷的對準了我。人群之中,一個人慢悠悠的走了出來,來到了我的面前,正是陸繹。

  陸繹看著我,輕輕嘆了口氣:“又是你,為什么每次都是你?”

  我悠悠地:“關于這一點,我倒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你我之間到底有著怎樣的孽緣,因為你,讓我第一次有了想要依托于人的想法,也是因為你,讓我徹底失去了對愛的渴望。我無時無刻不希望能夠趕緊將你忘掉,而你卻又總是出現在我的身邊。”

  “如此說來,倒是小生的不是了。不過每次相遇我可都不是沖你來的,只是剛巧每次我們的目標都是一個人而已。”陸繹說道。

  “既然如此,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你的目的應該已經達到了,而我的任務與你的目的并不沖突,你現在又是什么意思?”說著,我指了指周圍的錦衣衛。

  陸繹的臉色微微一沉:“既然你我在城下富怡這方面并沒有什么沖突,你們又為何設下如此毒計來坑害與我?”

  “我不太明白你的話。”我說道。

  陸繹冷笑一聲:“好一招調虎離山之計,為了拿走我這布防圖,你們又是偷襲又是點火的,真是熱鬧啊。”

  我用眼睛掃向周圍,并沒有理會陸繹,而是尋找著可能的突破口。

  陸繹繼續說道:“這布防圖,可以說是我與城下富怡之間最大的籌碼,一旦失去了這布防圖,也就意味著我對城下富怡來說失去了價值。一個沒有價值的人,卻帶著一群隨時可能至自己于死地的人在自己的老窩里晃悠。怎么說也是一個隱患。”

  “看樣子,你對你自己的位置還是看的很準確的。”我說道,眼睛依舊在搜索著突破口。

  “過獎了,小生之所以能夠活到今日,靠的就是對自己認識的特別準確。你們的想法是不錯,不過你真的以為像布防圖這般重要的東西,我會傻到將它放在我自己的房間里等著讓你們去偷嗎?”陸繹一邊說著,一邊從身邊人手中拿過一副卷軸,正是那東南沿海布防圖。

  我抬起頭看向陸繹:“陸公子,你這帶著這么多的假圖不遠萬里來到這里,就不覺得沉嗎?”

  陸繹一愣,隨即笑了:“你又怎么知道,我這些假的里面,不會藏有一個真的呢?”

  我也笑了:“即便是有真的,又有誰知道呢?這是真是假,難道不是你陸大人一句話的事情嘛。”

  “你要這么說,到似乎也沒什么問題。只不過,你不會真的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吧?”說著,陸繹擺了擺手,只見我四周的錦衣衛紛紛放下手中的火槍,緊接著慢慢散開,為我留下了無數可脫逃的空隙。

  “怎么?你不想抓我嗎?”我問道。

  陸繹搖了搖頭:“妙綠…不,莜熙,你,對于我來說,從來不是什么值得我費盡心思去算計的人。我每天需要面對的算計實在太多了,要知道,一個人即使在聰明,在厲害,他的精力也是有限的,是不可能什么事情都想到,算到的。因此,有時候我也不得不無視一些在我看來并不是威脅的威脅,因為我自持我還是能夠應付得來的。而你,就是其中之一。”

  言罷,陸繹望向城下富怡的軍帳處,淡淡地:“我想,你的時間拖得也差不多了吧?我心里話,每次我都希望你能夠多給我一些挑戰。可每次都讓我感覺也不過如此而已。此刻,你的那位同伴應該已經前往城下富怡那里去行刺了吧?”

  我看著陸繹,不由得開始有些緊張了起來,汗珠順著額頭流了下來。

  陸繹:“你覺得你馬上就要得逞了。不過你想過沒有,其實我亦是在拖延你的時間。不知道你發現了沒有,平常總是與我行影不離的同伴,此刻亦不在我的身旁。”

  我頓感事情不妙,之前的一切進展的太過順利,導致我犯了了作為刺客最大的禁忌,輕敵。我自以為陸繹正一步一步順著我的計劃一步步踏入我的陷阱。卻沒想到我反被他所設計。

  此時此刻,我已沒有任何心思再與陸繹閑扯,仲杰的安危時時刻刻牽掛于我的心中。我抬手射出幾枚暗鏢,就在陸繹抬手將暗鏢撥開之際,我一個箭步沖向包圍圈中最薄弱的位置。

  然而那些錦衣衛卻突然變化了陣型,從圓形陣飛快改為了雁形陣,當我沖出包圍圈時,馬上又陷入了新的包圍圈。

  我不得不佩服陸繹對于這些錦衣衛的訓練,先前大慈山之上,我已見識到了這些人的英勇無畏。而此刻,我又親身體會到了他們的作戰能力與應變能力。

  然而就是這樣一群善戰之人,卻從來不曾為國家、為百姓有過任何的征戰,相反,死于他們刀下之人,多為朝廷的官員,城中的百姓。在我看來,這些錦衣衛,雖穿著者華麗的外衣,然而骨子之中,與那些強盜土匪沒有任何的區別。

  那些錦衣衛宛如波濤一般一層接著一層不斷地將我包圍起來,然而他們卻并沒有置我于死地的意思,只是不斷試探性的向我攻擊。

  我不得以掏出我的短刀,腳下踩著“颯沓流星”的步伐,不斷地招架對方的攻擊。我知道,陸繹定是早有交代,想要生擒于我。然而一旦我被他們抓住,后果會是什么,我實在不敢想象。

  早聽聞這錦衣衛除去密探的工作,還有一項專長便是逼供。聽聞無論是誰,只要落入他們手中,即便是再強的意志,亦會交代出他們想要知道的情報。手段之殘忍,即便是那無間地獄,亦不過如此。

  陸繹站在包圍圈之外,一臉輕松地看著我,在他眼中,我早已是他囊中之物,隨時隨地可以取出,而此刻,他宛如一只驕傲的野貓,在肆意的玩弄著自己的獵物。

  眼看周身的敵人越來越多,我知道,此刻在不突圍,只怕用不了多長時間,我便會力竭被擒。到那個時候,即便我有天大的本事,亦很難難以逃出生天。

  我迅速的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氣息,將手中的短刀橫握,施展出“千刀萬剮”的招式,兇狠的撲向錦衣衛之中。

  這招“千刀萬剮”相比于武林中其他武學,并沒有任何花俏的招式,整個一套招式下來無非斬、刺、劈三式,然而每一刀均沒有多余的動作,只講究實用一詞。

  瞬時間,錦衣衛從一開始的從容,到現在反而被我所震懾。這“千刀萬剮”之所以成為必要之時方可使用的救命招數。只因為此招太過兇殘,每一刀下去,均是沖對方要害而去,刀刀要人性命,不給對方任何喘息的機會。

  鮮血不斷地在我眼前飛濺,倒在我身邊的錦衣衛越來越多。陸繹看著我,先是驚訝,隨即有些激動,到最后甚至有些興奮。

  然而此刻,我已顧不上那陸繹,隨著越來越多的錦衣衛死在我的刀下,我突然感到一種興奮的感覺,這種感覺雖然之前亦曾出現過,但卻從未像現在這般強烈過。

  慢慢的,我只覺得我的身體不再受到我自己的控制。手中的刀越來動作越快,血腥的味道使我渾身感到異常的舒適。仿佛只有殺戮才能夠使我得到救贖。

  漸漸地,我的眼前開始變得一片漆黑,遠處,一道微微的光亮照在我的前方。

  “孩子?我的孩子!”我大聲地喊了起來,在我的眼前,我失去的孩子赫然出現在那光亮之中,他的身前,無數的錦衣衛人擋在我的身前。

  “閃開!都給我閃開!”我宛如瘋了一般,拼命的揮動著我的短刀,將我眼前那些礙事之人一一劈倒在地,而我,則不斷地向我的孩子奔去。

  然而無論我怎么努力的砍殺,我的孩子卻離我越來越遠。我憤怒的加快的了我的步伐,手上的刀更加的狠毒,瘋狂地刺向那些擋住我的錦衣衛。

  就在此時,一團黑霧將我籠罩其中,我拼命的掙扎著,那團黑霧卻將我抱得越來越緊,我感到了一股溫暖涌遍我的全身,這種感覺,讓我瞬間變得十分安心。

  漸漸地,我的雙眼恢復了正常。在我身前,是一副健碩的胸膛,我抬起頭來,只見仲杰緊緊地抱著我,雙眼專注的望著我。

  我頓時感到全身發燙,一把將仲杰推開。

  仲杰看著我,笑了:“你終于緩過來了。”

  我看著仲杰,只覺得臉頰發燙:“你怎么才來。”

  “對不起,稍微有些耽擱了,我也沒想到他們會逼你使出這招來。”仲杰正色道,“以后這招不要再用了,你要相信我。”

  我點了點頭,害羞的將頭轉過去。

  “你怎么會在這里?”陸繹看著仲杰,一臉的驚異。

  仲杰笑道:“你的那兩位部下在城下富怡那邊埋伏的那么好,此刻我要再去行刺,豈不是太蠢了?”

  陸繹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那我就不懂了,你既然知道我會在那邊設下埋伏,為何還要做下如此多的無用功?”

  “怎么能叫無用功呢?在我看來,這可是非常的有用。雖然你也帶了不少人,但和這寨子比起來也不算太多。如果沒有我們之前那一系列的行動,你又怎么會對那些火槍、火藥戒備的如此薄弱呢?”仲杰說道。

  陸繹大驚,隨即一聲長嘯,眾錦衣衛頓時收起了兵器,列隊向后方的軍帳奔去。

  仲杰笑看陸繹道:“陸大人還是別費力氣了。為了不讓你們有所發覺,我專門沒有選擇火攻,而是給你那十石火藥澆了澆水,只可憐你那兩位部下,現在還在冒著大雨等著我的出現呢。”

  陸繹臉色陰沉:“你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義?你們不是來刺殺城下富怡的嗎?你這么做對你又有什么意義?”

  “誰說我們這么做就沒有意義的?”我看著陸繹,輕蔑地說道,“首先,像火槍這么危險的東西,一旦落入你的手里,對于我們這種經常會與你打交道的人來說,實在是太危險了。這第二嘛…”

  就在這時,只見紹庭與碧云急匆匆地來至了陸繹的身邊,二人臉上均是一臉的焦急。

  紹庭:“少主,那個城下富怡不見了。”

  陸繹愣住了:“你說什么?不見了?這怎么可能?”

  仲杰大笑道:“陸大人,這第二就是,你對這些倭寇還是太不了解了。這些倭寇即便再有本事,亦不過是一群流落之人所集結而成。而你們即便本事再大,在他們看來也是外人。”

  “所以說,一旦那邊久久沒等到你們所說的刺客,外加我與你們這些外人在他的領地內打打殺殺這么久,一定會對你們產生懷疑。”我繼續說道,“因此,那個城下富怡等不來仲杰,一定會懷疑你們是不是想借機帶著他的火槍跑路。”

  陸繹聽著我與仲杰的話,臉色越發的難看。

  仲杰這時解下了身后的包袱,從中掏出了一具頭顱,正是城下富怡的。

  仲杰:“你們是不是在找他啊?”

  碧云看著仲杰手中的頭顱,驚呼:“這不可能,你什么時候…”

  “我剛剛也說了,這些倭寇一向疑心重得很,當他等不到你們對他說的我來找他,他一定會對你們有所懷疑。果不其然,他還是自己偷偷溜了出來,來到了我所在的兵器庫。而且這位城下老兄雖然長得兇殘,功夫可真是不怎么樣,我估計到現在,他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掉的。”仲杰說道。

  陸繹看著仲杰:“即使你們這次得手了,你覺得你們能輕易地走掉嗎?”

  我搖了搖頭:“恐怕不能,我們再怎么有本事,也只有兩個人。”

  碧云冷笑一聲:“你知道就好。”

  仲杰:“不過我倒是覺得,你們現在與其有時間跟我們較勁,不如還是想想自己一會兒怎么能夠離開這里的好。”

  正說著,只聽得周圍的喊殺聲此起彼伏,無數手持倭刀的倭寇從四面八方向我們這邊奔來。

  仲杰見狀,微微一笑,將城下富怡的首級向前一拋。城下富怡的首級精準地拋到了陸繹的身前。

  仲杰笑著看著陸繹:“陸大人,咱們有緣再見了。”

  言罷,我與仲杰分別從懷中掏出幾枚煙霧彈,扔至地上,隨著倭寇紛紛沖向了錦衣衛,我們趁亂向海邊跑去。

  紹庭來到了陸繹的身旁:“少主,現在追還來得及。”

  陸繹搖了搖頭:“反正貨也沒了,這樣回去一定會遭到父親的責罵。不如在這里立點功勞,回去也好有個交代。”

  紹庭點了點頭,隨即帶著眾錦衣衛向周身的倭寇殺去。

  我與仲杰來至海邊,伴著濛濛細雨,我們望著一望無際的大海,只覺神清氣爽。

  仲杰向我伸出手來:“咱們走吧。”

  我點了點頭,一把抓住了仲杰,低語道:“只盼能一直與君同行。”

  仲杰一愣:“你在說什么?”

  我搖了搖頭:“沒什么,走吧。”

  言罷,我二人一躍跳入了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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