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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丁巳年乙巳月庚寅日(公元1557年5月5日) 雨:

  菩提無塵月,蓮花生淤泥。

  那長洲縣位于蘇州府中部,地處六縣之間,其中包括吳縣與青浦縣,乃是前往蘇州府各縣之交通要地,縣內以長洲苑最為有名。唐香山居士有詩贊曰“春入長洲草又生,鷓鴣飛起少人行。年深不辨娃宮處,夜夜蘇臺空月明。”描寫的就是這長洲苑的美景。

  因長洲縣緊鄰吳縣,不到一日的時間,我便來至了此處。我于縣內租下了一間客房,之后將自己關在了屋內,每日于屋內配制我從那《毒經》之中新學的毒藥。

  在這期間,甘恩與戴德時常回來到我這里,或為我送些吃食和生活必須之品。或將我之前安排他們為我尋找的藥材送來。或于附近山林之中抓些野兔、山雞,以供我試毒。

  就這樣,我于屋中足足過了五日之久。

  這一日,長洲縣內下起了傾盆大雨,雖然江南一帶雨水頗為常見,然而今日的雨卻比往常要大得多。

  我依舊待在小屋之中,仔細的稱量著制毒所需的藥量。那孔念遲所著的《毒經》實乃一部奇書,書中所載之毒草、毒藥,其中不僅有不少殷楓曾對我提及過的連她都不會配制的毒藥,更多的是很多我連聽都未曾聽過的稀世毒物。為了方便辨認,每味毒草、毒藥之旁還配有圖畫,以防制毒之人搞錯藥材。

  對此,不得不有所感慨。能夠讓這世間少有的制毒鬼才如此上心的寫出這般稀世之作,且尚不能讓其滿足,仍奔走于各地對此書進行精進和修改。那孔念遲口中的死敵在醫術上該有多么的高深。

  我正專注于《毒經》的研究。這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我起身來至門前,通過門縫向外觀瞧,原來是甘恩與戴德渾身濕漉漉的正站在門外。

  我將門打開,讓二人進了屋。二人一進門便將一個已經濕透的包袱扔在了地上,隨即尋找著汗巾擦拭著已經濕透了的身子。

  戴德:“我說姑奶奶,你可真能使喚人,你知不知道為了找你要的這無義草,我們哥倆差不多給整個長洲縣的墳地都轉變了。能找的我們差不多多找來了,就這么多,你自己看看夠不夠吧。”

  我將地上的包袱拾起,掂了掂分量,隨即將包袱打開,只見包袱里還包著一層油紙,我將油紙打開,里面堆積著滿滿的粉紅色花朵。

  我看著二人:“你這拋去這包袱皮上的水分,也沒多少嘛。算了,應當是夠用了。”

  戴德驚訝地看著我:“這還嫌少?我說你是不是其父我不認識這玩意啊?你可別忘了咱也是刺客。這花雖然看上去挺漂亮,但只要提取區區一兩的汁液,便足以使人喪命。”

  我笑了:“想不到你還挺懂得嘛。”

  戴德得意地:“那是,怎么說我也是…”

  “行了,別盡說這些沒用的了。”帶的還未把話說完,便被甘恩打斷,“莜熙,雖然之前你幫了我們大忙,按說你此時有什么要求,我們都應該滿足你。不過我們離開石樓也不少時日了,總不能一直陪著你在這里耗著啊?何況我記得你自己不是也有任務在身嗎?一直在這里耽擱著你就不怕嗎?”

  我將油紙上的花朵倒在桌上,拿過身前的藥碾開始仔細的研磨了起來。

  “這就快好了,如果不出意外,明日你們便可以回去石樓了。”我一邊磨著藥,一邊對二人說道。

  甘恩與戴德相互看了一眼。

  甘恩:“我說,你這神神秘秘的這葫蘆里到底賣得什么藥啊?”

  戴德附和道:“是啊,你這跟著破屋子里做了五天的藥了。你這后面要是用不上我們了,我們可今晚就走了。”

  我抬起頭:“二位不要這么著急嘛。這長洲縣在江南之中也算是風景秀麗之所。我們平日里能出北直隸的機會可以說是少之又少,好不容易有這么個機會,二位還不借此機會在這里游山玩水一番。”

  甘恩皺起了眉頭:“我們可沒有你這般閑情雅致。”

  “那就去外面找找有沒有什么江南美味,趁著沒回去在這里一次吃個夠。要不要我給你們推薦幾個?比如什么八珍糕啦,蜜餞啦,叫花雞啦,萬三蹄啦…”我滔滔不絕的向二人講道。

  甘恩連忙擺著手:“行了行了,我們就跟這兒等著你就行了。過了今晚,我們就回去。”

  戴德看著甘恩:“我說,莜熙說的似乎也挺有道理。咱哥倆來都來了,干嘛不在這里吃吃玩玩,我聽說江南的女子…”

  戴德還沒說完,就被甘恩打了一巴掌:“閉嘴吧你!”

  我看著二人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當夜,我身著蓑衣,漫步于雨中。

  在我的眼前是一座裝潢華麗的王府。王府正門五間,正殿七間,前夕護以石欄,殿內設屏風和寶座。兩側翼樓各九間,神殿七間,后樓七間,凡正門殿秦均覆蓋綠琉璃瓦。正殿脊安吻獸、壓脊七種。門釘九縱七橫六十三枚。其余樓房旁廡均用筒瓦。

  我抬起頭,望著王府正門之下的牌匾,上面赫然書寫著四個大字,“益莊王府”。

  那益莊王朱厚燁由于身背命案實在太多,終引起了朝廷的注意。然而這朱厚燁身為皇親,平日里除去那些怪異的癖好,并無任何對朝廷不利的舉動。因而當朝皇上雖知其惡行,卻也不愿將其治罪為自己招惹麻煩。

  而為了堵住百姓之口,皇上特意下令將其封地改為長洲縣,名義上降其待遇,實則在保護這位皇叔。

  而朱厚燁來至長洲縣后,非但沒有改掉自己的惡習,反而變本加厲,于每月都會舉辦選女大會。百姓雖受其苦,卻也無可奈何。

  當然,這一切均是我這幾日于街上百姓口中探聽而來。

  那日我與殷楓別分之后,便前往青浦縣準備與仲杰匯合。當我行走至蘇州府吳縣附近郊外之時,只見一老人攜一年幼女子正于路邊歇息。二人衣衫襤褸,身上出去一直木杖,并無他物。

  我見二人可憐,便將身上一些食物與銅錢送給了他們,二人自然對我感激涕零。經過詢問,得知二人乃是父女。

  我問這對父女為何會流落至此。

  老人告訴我:“我父女二人原本是長洲縣一戶普通的百姓,靠種田為生。五年前,縣里來了一位親王。親王膝下無子,也未曾婚娶。便于城中辦了場什么選女大會,想要給自己找一養女。而被選中之人,家屬能夠得到白銀五十兩。”

  聽到這里,我不禁覺得耳熟,隨即想到,同樣的故事,就在幾日前,我剛剛從殷楓的口中聽到過。

  老人:“有這等的好事,自然家家搶著將自家女兒送出。可誰知那個王爺府上似乎有什么惡鬼一般,凡是被選入的女子,不出一個月,準會離奇的死去。這不,就在幾日之前,小女竟被王府的人選上了。老夫我雖然愛錢,但也不能那女兒的命來換錢啊。于是我便帶著女兒跑了出來,可路上卻花光了所有的錢,只好淪落至如此田地。”

  我看著老人,問道:“那位親王,是不是叫益莊王?”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我便有了今日的計劃,然而卻苦于一直缺少一項計劃中重要的環節。我本想就此放棄,等到我有能力完成此事之時,再來到此地。誰知上天讓我在吳縣里遇上了孔念遲。就此,我的計劃終于可以完成了。

  我來至王府的一側,見四下無人,縱身一躍,翻至院墻的上房。這王府內部雖然龐大,然而因為下雨的關系,院中巡哨的兵士比往日少了不少。加上雨水阻礙了兵士的視線,我于王府中倒也如入無人之境。

  我來至王府內院之中,只見后樓正房之中燈火通明,顯然那朱厚燁就在此處。

  我躲過巡哨的兵士,悄然來至正房的一側。只聽得里面一個低沉渾厚卻富有磁性正在與房中的人講話,聽聲音此人定是那朱厚燁。

  朱厚燁:“天已不早,你們都退下吧。我與婉萍還有些話要說。”

  “是!”隨著一聲回應,幾名兵士紛紛從房中走出,離開了庭院。

  我不由得搖了搖頭,這個朱厚燁雖然內心極其的齷齪,卻也是個要面之人。恐怕他做夢也想不到,正因如此,倒是讓我省去了不少力氣。

  從窗中的剪影所看,那朱厚燁似乎摟住了那名叫婉萍的女子的肩頭。二人并肩來至了另一面窗前。

  朱厚燁:“婉萍,你看外面這雨聲,多么的清脆悅耳。”

  “是。”婉萍細聲細語的回答著,語氣之中充滿著恐懼之情。

  朱厚燁:“聽到這美妙的聲音,我就想起了你,想起你那動人的聲音。”

  婉萍并沒有說話,但從剪影中可以看出她正在發抖。

  “白天我送給你的禮物,喜歡嗎?”朱厚燁問道。

  婉萍點了點頭:“喜…喜歡。”

  “你真的喜歡嗎?那為何不見你的笑容?你已經好久未曾對我笑過了,你知道你笑起來有多好看嗎?”朱厚燁明顯開始變得有些激動。

  婉萍突然跪在地上:“父親,我錯了,我真的錯了,饒了我吧!”

  “你為什么不笑呢?是我對你不夠好嗎?”朱厚燁問道。

  婉萍哽咽著說:“不是的,不是的父親。”

  “那你為何不笑!為什么!”朱厚燁咆哮著,接著取過一條皮鞭,用力的抽打著婉萍,“你為何不笑?你為何不笑!”

  朱厚燁的喊聲夾雜著婉萍的慘叫聲于整個庭院之中不斷的回蕩,周圍頓時陷入了一片凄慘。

  我嘆了一口氣,多少家庭為了自己女兒的幸福,將她們送至這王府之中,以后日后能夠過上王室的生活。卻又有多少人想得到,這里有的只有地獄。五十兩,區區五十兩白銀,失去的,卻是永遠換不回來的安逸與幸福。

  朱厚燁仍在不斷地抽打著婉萍的身子。我慢慢的站起身來,打開了身前的窗戶…

  婉萍的叫聲仍不斷在院中回蕩,我扛著一副麻袋,快步逃出了王府。

  當我回到我于縣中租下的小屋之時。甘恩、戴德二人正于屋內吃著當地的美食,身邊擺滿了當地的特產。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將麻袋扔至了地上。

  戴德好奇地走了過來:“這是什么?莜熙你這就客氣了,雖說我們明日就回去了,不過你也不用特意給我們帶禮物來啊。”

  說著戴德將麻袋打開,卻嚇了一跳。

  只見袋中赫然裝著一人,那人面目猙獰,面色鐵青,兩只眼睛惡狠狠地瞪向戴德,身子雖未綁住,卻無法動彈。正是朱厚燁。

  戴德:“這人是誰啊?你帶這么個人來這里干嘛?”

  我笑了笑:“這是我托二位辦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幫我把這個人給帶回石樓去。”

  甘恩看著我:“這…這不合規矩吧?你應該也知道,石樓乃是我們索命門最高機密之所,任何人不得帶生人入內。”

  我指了指朱厚燁:“你們自己想看看,現在這個已經算不得人了吧?”

  甘恩看著朱厚燁:“你對他做了什么?”

  “鐵杉、烏頭、夾竹桃、白蛇根,蓖麻,再加上無義草,雖然這些毒草都含有致命的毒素,但只有劑量合適,用少量酒水混在一起,便是一味稀世的好藥。”我說道。

  戴德只聽得一頭霧水:“你再說什么呢你,什么好藥?”

  “此藥名為魂牽夢斷,是我近日新學會的一種藥物,此藥雖不能致人于死地,然而服下之人,會麻痹全身的神經,從此無法再有任何行動,也失去了任何的感覺。但頭腦卻是始終清醒著的。”說著,我掏出短刀,向朱厚燁的腿部狠狠刺去,那朱厚燁卻毫無反應。

  甘恩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世界竟然還有如此險惡的毒藥,你這幾日就是在研究這個?”

  我點了點頭。

  戴德:“可是這人跟你有什么仇啊?你這么對人家。”

  “此人倒是與我沒有任何仇怨,你們回去石樓之后,將此人交給殷楓。然后跟她說,按照索命門的規矩,非任務之人不可隨意殺害,但此人并沒有死亡,所以不算壞了規矩。現在這個人,既不會喊,也不會動,完全就是一具傀儡,你讓她想怎么處理他,就怎么處理他,只要按時喂食,他便死不了。”

  我笑著對二人說著。那甘恩與戴德只聽得一頭冷汗,除了答應,說不出任何別的話來。

  我望著外面的雨淡淡地說:“如果我沒有算錯,待你們到達石樓之時,應該日子剛剛好。”

  說著,我回過頭,看著地上的朱厚燁:“最后你們幫我給殷楓帶句話。祝她生辰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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