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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丁巳年癸卯月乙未日(公元1557年3月11日) 晴:(上)

  秋收皆因春時忙,酒醉不為客處閑。

  京城南郊大興縣,號稱“天下首邑”。因緊鄰京城之故,其繁華程度不亞于京城。

  醉生樓,乃是大興縣內遠近馳名的風塵之所。由于寇亂未除,外加今日俺答作亂,導致不少百姓被迫賣女以求活。而醉生樓則是當中大家,北直隸一帶絕色之女子盡匯于樓中,引來不少京城人士慕名而來。

  我扮成小廝的模樣,手中捧著一盤酒水立于醉生樓迎春閣前,聽著屋內的翻云覆雨。

  屋內的聲音漸漸變小,隨即安靜了下來。不一會兒,殷楓濃妝艷抹,手中系著裙帶于屋中走了出來。

  殷楓:“好沒意思,咱們出去走走吧。”

  言罷,殷楓邁步下了樓,走入樓下人群之中。

  我隨著殷楓走至醉生樓門前,只聽得身后一聲驚叫。

  “死人啦!”

  醉生樓頓時亂作一團,我與殷楓快步離開。

  我于殷楓來至大興縣郊外的道路之上。

  殷楓長嘆一聲:“整日竟是這些色鬼無賴,絲毫提不起一點樂趣。下次再有這種任務,還是由妹妹你來好了。”

  我:“如果是我,早在那人來的路上便將其解決了,何必費此周章。”

  殷楓笑了:“你呀,總是這么殘忍。要知道,咱們雖然是刺客,可再怎么樣也是女人,不能一點情趣都沒有,你這個樣子,只怕是日后也不會沒有人喜歡的。”

  “你讓那些必死之人去喜歡上你,我看只怕是你比我更加殘忍。”我反駁道。

  殷楓:“那更說明我這個人心善,讓這些人死臨死之前還能感受到人間歡愉,就是死也是笑著死的。你呀,還是多跟著我學學吧,少學某些腦袋少根筋,整日就是知道打打殺殺的人。”

  殷楓口中之人不用問也知道是岸查。說起來索命門雖然門規眾多,但并無規定門徒之間不能相戀,門中也不是沒有出現過眷侶。殷楓與岸查之間早已超出了普通同伴的關系,卻誰也不愿意多往前走上一步,岸查還好理解,畢竟是個要面嘴硬之人,加上碧云的存在,讓他主動定是不可能的。可以殷楓的性格,卻始終不愿邁出那一步,倒是令我很是費解。

  閑聊之間,突然一陣兵器相交的聲音由遠及近,我與殷楓對視一眼,一躍躲入了一旁的矮林之中。

  只見不遠處,四名身穿錦衣的戰士手持金刀,不斷地砍向兩名黑衣男子,黑衣男子手持短刀,吃力的抵擋著對面的進攻。

  從衣著上來看,那四名戰士定然是錦衣衛的人,而那兩名男子的腰間,一枚鬼面的銅牌不斷地搖擺著。

  “他們也是索命門的人?”我不由得發出一聲驚呼。

  殷楓一臉凝重的看著:“對方武功不弱,只怕那兩人支撐不了太久。”

  我看著殷楓:“要上嗎?”

  殷楓:“救人為主,這里不是安全地帶,沒必要節外生枝。”

  我點了點頭,一個箭步從矮林之中躥了出去,抬手擲出兩把短刀。

  錦衣衛沒想到此處還有他人,連忙舉刀防御,其中一名錦衣衛人揮刀將短刀撥開,另一名錦衣衛人則躲閃不及,短刀正中肩頭。

  那些錦衣衛還未來得及反應,只見兩枚煙霧彈于矮林中滾出,周圍瞬時冒起了滾滾濃煙。

  我與殷楓趁機一拉兩名門徒,低聲喊了一句“走!”

  待濃煙散去時,道路上已是空無一人。

  我與殷楓帶著兩名門徒一面于樹林中奔跑著,一面觀察著的動靜。雖然以至春天,但樹林之中仍以枯樹為主,如果藏于樹上,很容易被敵人發現,沒有辦法,只能不住地向前跑著。

  終于,我們身后再無動靜。想來是已將那些錦衣衛甩掉。我們停在樹林之間,不住地喘著粗氣。

  兩名黑衣男子對著我與殷楓一抱拳。

  一名男子:“多謝二位搭救,看二位女俠剛才所露的功夫,想來應是同行才是,不知是二位是哪家的朋友?”

  我于腰間掏出鬼面銅牌,示于二人。

  另一名男子:“原來是自家的兄弟。難怪了,在下甘恩。”

  男子:“在下戴德。”

  甘恩:“我們都是槐房的中刺,此番受命前往順義縣刺殺當地衙門的捕頭,卻不想任務剛剛完成,錦衣衛馬上便包圍了縣城,我們一路逃到此處,還是被他們追上了。好在遇上了你們,不然恐怕我們這次沒辦法活著回去了。”

  戴德:“對了,不知道二位是哪一房的,現在何級?”

  我一抱拳:“我們都是柳房的,這位是殷楓,中級刺客,我叫莜熙,現在還是下級。”

  聽到了我的名字,甘恩于戴德頓時沉下了臉。

  “我就說你面熟,原來是咱們門內鼎鼎有名的莜熙啊,現在咱們門內對你得大名那真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托你的福,現在咱們門內的任務是越來越難,死傷人數也是逐漸增多。”戴德語氣之中充滿了諷刺之情。

  聽到被對方如此的嘲弄,我自然是心中不爽的,但卻又無言以對。那日仲杰為了我,一把火點了陸繹家的房子。那場大火足足燒了一夜,整個陸府被燃為一片廢墟。這件事情轟動了整個京城,當日巨大的爆破之聲甚至嚇到了當今的皇上。

  雖然最終陸家的解釋是家中失火引燃了煙花導致爆炸,并且沒有人員傷亡。但陸繹心里一定明白,能做出這種事情的人一定是索命門。

  而也正是通過這件事情,我再次見識到了陸繹的可怕。那日陸府失火之后,陸繹第一時間便趕回了陸府,但只是簡單地調查了一下,便離去了,并又在城東購置了新的宅府。

  表面上,陸繹似乎并沒有受到這件事情的影響,甚至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般。可暗地里,我們索命門卻悄悄地發生著變化。先是梅堂提供的情報資料發生了大幅度的減少,原因是不少梅堂的成員一夜之間安插了各種罪名被各大官府控制了起來。接著每次的任務目標警覺性明顯提高了不少,似乎知道我們即將到來一般。最后每每任務之后,錦衣衛總是能第一時間趕到現場,為此門內折損了不少門徒。

  這一切的麻煩,門內自然都歸在了我與仲杰的頭上。有人甚至向門主告黑狀說仲杰為了女人不惜出賣索命門。雖然門主并沒有責怪仲杰,不過柳房在索命門的地位可以說是一落千丈。

  雖然仲杰與岸查、殷楓還有荼獨嘴上并沒有說什么,但我還是陷入了深深的自責,認為此事再怎么說也是因我而起。

  殷楓看了我一眼,一臉鄙夷的看向甘恩與戴德。

  殷楓:“那還真是不好意思了,給你們添了這么多的麻煩,我們索命門做事的宗旨就是小心謹慎,卻總有人老是那么不小心,給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煩,你說氣人不氣人。”

  “你…”戴德正要發作,被甘恩攔了下來。

  甘恩:“既然我們都要回石樓交接,不如一道而行,二位覺得如何?”

  “那當然是太好了,不然一路上只有我們兩個女人,實在是太無聊了。”殷楓陰陽怪氣的回答道。

  雖然雙方對彼此均充滿著厭惡,但為了安全起見,我們四人還是決定共同回石樓。

  一路之上,雙方并無任何交流,更像是兩對陌路之人。為了防止生變,我們加快了行進的腳步。大約走了三個時辰,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我們一行人來至了一座不知名的小村莊前。

  “找我們目前的速度,此處距離石樓還有兩個時辰的路。我們不如趕緊回去,省得夜長夢多。”甘恩提議道。

  殷楓:“喂喂喂,你們這些大老爺們懂不懂什么叫憐香惜玉啊?這里可是還有兩個姑娘呢。我這已經走了一天了,正好此處有座村莊,不如在這里歇上一晚,明日一早再走也不遲。”

  戴德有些不悅:“虧你還是刺客,走這么點路就覺得累了。這附近難說會不會有錦衣衛的人,我看我們還是加緊回去才是道理。”

  殷楓:“要走你們自己走吧,我跟莜熙可要休息了。對不對,莜熙?”

  我看著殷楓,點了點頭。

  甘恩嘆了口氣:“既然如此,便依你們就是了。”

  村莊不大,只有寥寥三五房屋,我們于其中一戶人家借了間庫房,便住了下來。

  夜晚,殷楓早早便睡去了,甘恩與戴德蹲在窗前,警惕的觀察著四周。

  見二人如此謹慎,我也不由得心升困意,打算睡去。

  這時,外面一陣陰風刮起,風中夾雜著輕微的腳步之聲。

  我與殷楓連忙驚醒,翻身來至窗前。

  殷楓看著甘恩:“什么人?”

  甘恩搖了搖頭:“不知,有可能是錦衣衛人。”

  戴德:“他們怎么會知道我們在這里?”

  我:“也許并不是找我們的,先不要沖動,調查清楚了再說。”

  黑暗之中,影約能夠看到幾只身影不斷地向前移動著,從身法來看,似乎并不是錦衣衛的人,倒更像是我們本門的身法。

  只見六名黑人人將一間草房團團圍住,每個人均掏出了懷中的短刀、鎖鏈、匕首等武器,嚴陣以待。

  突然,草房的門緩慢的被人從里面推開,只見一個手拄鐵杖的男子蹣跚著走了出來。我透過房內微弱的燭光觀察著那人,卻不由得被那人的相貌所嚇到。

  赤色的皮膚上滿是魚鱗一般的疤痕,沒有一處完好。拄著鐵杖的手宛如老人一般褶皺,而另一只手上竟沒有一根手指,已經變形的身子之下,是一條殘腿。如果說陳烈放還能看出些許人形,那此人真可謂是完完全全的惡鬼了。

  男人回顧著四周:“從早上你們幾個就一直鬼鬼祟祟的在我這晃悠。這深更半夜的不睡覺,都聚集到我這鬧什么貓。”

  瞬間,男人被六名黑衣人團團包圍了起來,不留一絲縫隙。

  男人:“這么心急?死前總要留個名吧?”

  其中一名黑衣人站出一步。

  “也好,總該讓你知道你是死于何人之手”那人的語氣中充滿著蔑視,“我乃索命門上級刺客申苑。很遺憾,有人想要你的命。”

  申苑?我不由得大吃一驚,這申苑乃是竹堂楊房房主。門中三位上級刺客中的一位,此人行事以狠毒著稱,其中他自創的招式無影無蹤講究一個快字,殺人于無形之中。仲杰曾經說過,竹堂三房主自己主穩,壽仁主準,而這個申苑,則以狠字著稱。

  申苑身邊之人,想來應該是柳房的門徒。不過令我更加好奇的是那名男子,,能夠讓門主動用上級刺客,足以證明這名男子絕不簡單。

  甘恩回過頭看著我于殷楓:“要上嗎?”

  戴德:“那還用問,當然要上了,有申苑在,咱還怕什么!”

  殷楓搖了搖頭:“我勸你們最好不要輕舉妄動,要是搶了申苑的生意,只怕日后在沒有好日子過了。”

  聽到此言,甘恩與戴德立馬安靜了下來。

  那男子似乎對申苑并不在意:“我看你們年紀也都不大,我跟你們也沒有什么冤仇,我勸你們還是趕緊回去的好,不然有些太可惜了。”

  說著,只見他轉過身去,慢慢的向屋內走去。

  申苑大喝一聲:“找死!”

  只見申苑身影一晃,宛如一道電光般來到了男子的身后,抬刀向男子后心扎去。

  而那男子卻不慌不忙的將鐵杖向后一檔,申苑的短刀正中鐵杖,只砸出了一道火星。

  申苑被鐵杖震得后退了幾步,又從腰間抽出另一把短刀,雙刀齊發直奔男子。

  男子回過身,用鐵杖抵擋著申苑的攻擊。只見申苑手上的速度越來越快,快到申苑的雙手已經看不到影子。

  申苑不停地向男子發動著攻擊,然如一道道閃電直擊男子的身軀。男子被申苑逼得只能躲閃,絲毫沒有還手之力。

  我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地吸引了,每每仲杰在我身邊,我總會生出一種莫名的安全感,而眼前的申苑,卻只有濃濃的殺氣,仿佛要吞噬眼前的一切。

  男子一面抵擋著申苑的攻擊,一面嘆了一口氣:“好功夫,可惜了。”

  言罷,只見男子突然將鐵杖向上一抬,震開了申苑的雙刀。申苑還未來得及反應,男子那只斷手沖著申苑就是一拳。接著,拳頭穿透了申苑的胸膛。

  申苑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男子,男子將拳頭猛地一抽,申苑順勢倒在了地上,一只假手留在了申苑的胸膛之中。

  我望著眼前的一切,目瞪口呆。

大熊貓文學    八門奇事錄之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