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枝一頂梅,寒葉半山雪。
距離我與仲杰于朱各莊村回到石樓到現在,我已經有三個多月沒有事情做了。朱四狗的任務在鵠鳩看來是很不滿意的,雖然我在規定的時間內完成了任務,但是雇主劉掌柜卻也慘死于村旁的河岸之中。即使劉掌柜并非我動手殺死的,不過索命門也因為這件事情在口碑上收到了一定的影響,近期收到的任務明顯減少了不少。
在這段日子里,我們小隊也發生了不少的大事,首先在我回到石樓后不久,殷楓也被提為了中級刺客,這下子她更可以理直氣壯的與岸查斗嘴了,畢竟現在他們又一次平級了。
之后過了大約兩個月,荼獨也被提為了中級。當然,荼獨對職位這種虛名可以說毫無概念,對他來說,能夠跟著仲杰完成任務,便是最大的快樂。而仲杰也曾經說過,如果不看荼獨的性格,以他的能力,只怕上級都不為過。
如此一來,我成為了仲杰的小隊里面唯一的下級刺客了,當然,對于我來說,職位也不是那么的重要,而這些日的“放假”,倒也令我成長了不少。
仲杰雖然平日里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但對我們這些門徒還是非常的上心的,嘴上不說,暗地里卻總是在我練功的時候出面對我進行指導。而仲杰在玉旺峪使出的那招“千刀萬剮”,則每日都會在我的腦中閃過。
一月前,我按照我記憶中仲杰的樣子,自己暗中練習了起來,然而每每練起這招“千刀萬剮”,內心總會升起一股莫名的快感,甚至有幾次,我極其渴望對面能夠站立一個真人,讓我痛快的將其殺死。
這種感覺,仿佛想起之前在石堡時,大小姐、老胡和陳烈放死時的那種快感,那是一種發自肺腑的快樂。日子久了,我漸漸害怕了起來,也就不敢再練下去了。
五日之前,我終于接到了新的任務,確切的說,應該是岸查的任務。
任務的地點位于大名府元城縣,作為古都,此地仍然保持著舊時的繁榮。目標名為潘善,明面上是當地有名的花炮商,暗中卻是魚肉鄉里的惡霸,府中養了二百余武夫,專門聽其調遣。而這次的雇主,則是元城縣的縣令李奧。
但凡遇到與官府有關的任務,通常都不會是由一個人來完成,而是由一名中級刺客帶著一名或幾名下級刺客來完成。不過仲杰的小隊中只有我一名下級刺客,因為我反而成為了必定會入選任務的人。
在鵠鳩與仲杰的商議下,最終決定由岸查帶著我來完成這個任務,不過岸查似乎對這個任務并不感興趣。一路上一直苦著臉,也不怎么與我多說話,當然,如果把我換做殷楓,也許情況會大有不同。
我與岸查行進在前往元城縣的路上。岸查依舊苦著臉,一路也不與我說上一句話。說起來,大名府也算是岸查的家鄉,當年仲杰來到大名府完成任務,去的時間明顯要比以往長上了幾天,當他回來的時候,身邊多帶回一個少年,這名少年便是岸查。而岸查在大名府似乎有著一些不美好的回憶,每每有任務在這里的時候,岸查總是會拒絕,起碼殷楓是這么跟我說的。
而這一次,岸查一開始也是拒絕的,只是沒有推脫掉而已。仲杰似乎遇到了一樁更大的任務,需要帶著殷楓與荼獨一起去完成,因此這次的任務只能叫岸查來完成了。
但岸查越是這樣,不知為何我越是想戲弄他一番。
我靠近岸查:“喂,喂,你可是帶著我來任務的,不是領路的,這一路你都沒說話了,你就不想跟我聊聊到了元城縣之后的計劃嗎?”
岸查不耐煩地:“你有什么計劃你自己去辦就是了,我沒計劃。”
我看著岸查:“我說你要不要這么臊眉搭眼的,不就是殷楓這次沒來嘛,至于這么不高興嘛,難道我就這么讓你看不上嗎?”
岸查瞪了我一眼:“瞎說什么呢你,跟那個娘們有什么關系。”
“嘖嘖嘖,你看,一提殷楓,這一下就來精神了吧。”我忍不住笑了。
岸查將頭扭過去,不再理我。
我:“我說,你跟大名府到底有什么淵源啊?為什么你就這么不愛來這里呢?”
岸查:“你哪來的那么多問題,平日里也不見你話這么多。”
“我就是想知道一下,畢竟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但你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這不是太不公平了。”我抱怨道。
岸查嘆了一口氣:“你想知道?”
“當然想了。”
“我不說!”言罷,岸查加快了腳步,向元城縣方向走去。
我與岸查來至元城縣附近,卻看到有大批的軍營正安札在元城縣周邊,進出元城縣的士兵往來不斷。
我與岸查相互看了一眼。
岸查:“你覺得會是陷阱嗎?”
我搖了搖頭:“如果是陷阱,那么也太明顯了一些。”
“那么這些官兵在這里做什么?”岸查很是疑惑。
我:“到底怎么回事,我想見了雇主,自然就清楚了。”
言罷,我與岸查邁步向元城縣走去。
元城縣內,街道上一片蕭條,路上除去往來的官兵,只有寥寥幾人。我們行至縣衙不遠處,一處宅府吸引了我們的目光。宅府的圍墻足足占領了半個街道,比對面的縣衙還要大上兩倍,府內的房屋均是由檀木搭建而成,雖然還相隔甚遠,卻依舊能夠聞到淡淡的檀木香氣。府上的門窗上均貼著金箔,在陽光的照耀下格外刺眼。而宅府的大門前,站滿了手握兵器的士兵,從士兵的縫隙中能夠看到,門前的地上印著斑斑血跡。
雖然很想上前一看究竟,不過當下最重要的還是先見到這次任務的雇主李奧。我與岸查繞至縣衙的后墻,見四周無人,一個縱身跳進了縣衙之內。
縣衙內并沒有想象中的戒備森嚴,我與岸查很輕易的便找到了李奧的內堂,我們正要進去,卻聽見房內還有其他人的聲音,我與岸查連忙跳上了房外門檐的檐頂,暗中聽著里面的對話。
李奧:“兩位大人,我知道的情況就是這么多了,沒想到小小一個惡霸,卻引來如此大的麻煩,居然還驚動了錦衣衛的大人們,實在令下官汗顏。”
錦衣衛人:“行了,別廢話了,要是還想起什么了來,記得馬上上報。”
言罷,兩名錦衣衛人從李奧房中走出,邁步離去。
我與岸查見二人已走遠,翻身從檐中下來,推來了李奧的房門。
李奧見到我與岸查,不由得大吃一驚:“你,你們是什么人?”
岸查示意李奧安靜,并從懷中掏出帶有鬼頭的銅牌,拿李奧看了一眼。
李奧長舒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你們總算是來了,想不到索命門還真的存在與這個世上。”李奧看了我們一眼,“只有你們兩個人嗎?”
岸查:“雖然只有兩人,不過已經抵得上千軍萬馬了。好了,關于我們這次的任務,你還有什么要交代的嗎?如果沒有,我們現在就動身去找潘善。”
李奧:“二位來晚了一步,潘善現在已經不在元城縣了。”
“什么?潘善不在元城縣了?”我吃了一驚。
李奧:“二位來時,可曾路過我縣衙對面的那座宅院?”
我點了點頭:“看到了,還真是一座漂亮的豪宅呢。”
李奧:“那里,便是潘善的府邸,或者說,曾經的府邸。”
岸查不耐煩地:“到底是怎么回事,趕緊說。”
“那個潘善,表面上是一位以販賣花炮為生的商人,實際上,卻是當地的一霸,他經常巧立名目,向當地的百姓大肆斂財,如果有百姓拒絕上交或是上交不及時的話,他便會叫他的手下人對他們拳打腳踢。百姓們談潘善而色變,只好老實交錢了事。”李奧說道。
我冷笑了一聲:“只怕,這個潘善要是之前沒有官家的幫助,也不會這么快積攢如此強大的勢力吧?要是沒有縣衙的支持,那個潘善就是在混,只怕也得在羽翼沒有豐滿之前就被干掉了。你說是吧?縣令大人?”
李奧被我問的頓時無言以對,臉色一下子紅了起來。
岸查:“你們之間的事情我們不關心,也與我們的任務無關,你只要告訴我那個潘善后來去了哪里就好。”
李奧連忙點頭:“是是是,剛才我也說了,那個潘善把百姓逼得苦不堪言,我承認我之前的確與他有所合作,但后來我也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于是便將潘善的事情上報給了朝廷。”
“朝廷管了?”我頗有些意外。
李奧:“當然了,畢竟那個潘善從來不交錢給朝廷,而當地百姓又被他壓榨得連稅錢都交不上,朝廷自然是要管的。”
“你怎么老有這么多的問題?”岸查不耐煩地看著我,隨即看向李奧,“你繼續說。”
李奧嘆了一口氣:“可惜,我實在是小看了這個潘善了,想不到他竟然有這么大的膽子,就在上月,我受到朝廷的要求,派人前往潘善的府邸準備將他捉拿歸案,誰知那潘善耳目眾多,事先得知消息,我手下的官差剛剛走進宅門,便被他的門人團團包圍了起來,一共砍死了我手下二十余人,然后那潘善便帶著手下人逃之夭夭了。在他逃亡的一路上,各地黨羽紛紛前來相助,不顧國法,不惜與官府緝捕人員對抗。我不得以,只好請來了你們。”
“那么,這個潘善現在逃往了何處?”我問道。
李奧:“那潘善一路在匪人的幫助下,逃至了南樂縣。”
“你說什么?他跑到了哪里?”岸查突然眼睛一亮,渾身微微顫抖了起來。
李奧:“南樂縣,南樂縣趙世杰的府中。那個趙世杰家財萬貫,府中蓄養了幾百號的武士,暗中做些販賣私鹽的非法勾當。緝捕的衙役得知情況后,隨后趕來,趙世杰連忙命人將潘善暗中護送到附近的一座寺廟里,還糾集兩百余人,反將緝捕潘富的差役們團團包圍,直至殺傷人命,這才揚長而去。你說說,這還有沒有王法了。”
我看向岸查,只見他臉上露出了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神情,興奮、激動、焦急,恐懼,各種神態匯聚在了一起,汗水已經流滿了他的額頭,嘴角不停地抽動著。
我剛要說些什么,岸查突然向后一撤,沖出了房門,我見狀扔下李奧,連忙追了上去。
岸查用盡了全力向前奔跑著,很快便沖出了元城縣,我在后面奮力追趕著,卻如何也追不上岸查的腳步。
“岸查,你瘋了嗎?你這是要去哪里?”我在岸查的身后大喊著。
岸查卻并不理我,繼續向前跑著。
“你給我站住!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繼續喊著,突然,一直短刀直沖我的面門飛過,我一驚,連忙向后一翻打算躲開短刀,卻不想那短刀只是一招虛招,岸查操動短刀上的細線,短刀聽話的回到了他的手中。
此時此刻,我就是再想去追,依然也是追不上了。我知道岸查此刻一定是去了南樂縣,但是為何趙世杰這個名字會讓岸查有這么大的反應?我不禁產生了疑惑。
就在此時,遠處幾道火光忽明忽暗的不斷閃爍著,并以極快的速度向前前進著,不知是何處的人馬,看火光的數目應該人數不少,而火光前進的方向正是南樂縣。
一種不祥的預感充斥著我的內心,我深吸一口氣,邁步向火光的方向奔去。
此時我的輕功,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弱小的妙綠時所能比的了,沒過一會功夫,我便追上了隊伍。
我躲于樹林之中,借著林中的暗影,一面跑一面暗中觀察著。對面人馬約有五十人左右,每個人均身穿錦衣,手持金刀。
“錦衣衛?”我暗中吃了一驚,錦衣衛此刻會前往南樂縣,無非只有兩種可能,要不然就是來抓我們的,要不然,就是去抓潘善的,無論是何原因,均對我們很是不利。
突然,我被隊伍中一個特殊的身影吸引住了目光。雖然錦衣衛中多數為俊美男子,然而這人卻在人群之中卻格外的搶眼,劍眉星目、玉面紅唇、色若春曉、清雅出塵。
“是陸繹!”我望著陸繹的身影,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看樣子,在南樂縣等待著我的,將會是一場血雨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