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時機,正是現在!
這位當世碩果僅存的最強修行者無法調動一絲一毫的力量,哪怕陳修留下的護身符都失去效用。
他再沒有什么手段或底牌,只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
這是最好的時機,絕不可能失手,絕不會有意外。
林詢同樣知道這一點。
他緩緩閉上眼眸,身軀在略微顫抖,經過磨礪之后他的膽識驚人,已經不會因為恐懼而顫抖。
這次顫抖的原因是其他更讓人傷心、絕望的東西,讓他心頭的情緒如海浪般翻滾,又如長夜般寂靜。
只是預料中的攻擊未曾到來,林詢緩緩睜開眼眸,他看見荊衛的嘴唇翕動:“可是…我做不到。”
“你犯了錯,我可以殺你,這是在幫你改正。”
“但不能用這樣的方法。”
他呼出一口濁氣,護身符的能量涌動,將他的自爆壓制下來:“我做不到。”
在他身后,那位白衣男子長長嘆息一聲,這是早已準備好的計劃,只是關鍵時刻出了差錯。
荊軻終究未能做到,終究無法利用朋友保護自己的行動來致他于死地。
時過境遷,曾經志同道合的好友分道揚鑣,許多東西都變化了,但想必還存在沒有變化的東西。
荊衛身形無力地垂落在地,大口大口往外吐出濁氣,他的修為消散,自爆哪怕失敗對于自身的損耗同樣巨大,臉上沒有血色,萎靡不堪。
這時候一位位護衛終于聚集過來,將荊衛死死捆縛,方才的混亂太大,無數人吵吵嚷嚷,混亂不堪,因此除去少數修行者之外,并無人聽到荊衛與林詢的交談。
那位秦山露出獰笑,看著荊衛任人宰割的模樣,眼眸里得意而暢快,他便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雖然出現了些許意外,但最終的結果絕無二致。
這該死的少年人依舊會落到自己手中,依舊會淪落成待宰的羔羊,自己才是勝利者,眼下的情形便是證明。
“將他與燕郡使者押解入天牢,明朝斬首。”林詢壓住語氣中的情緒,緩緩吩咐道。
頓時有侍衛領命,將荊衛連帶白衣男人等人盡數捆縛,帶往天牢。
林詢默默看著他們的背影,呼出一口濁氣。
他不得不這樣做,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若是連刺殺自己者都放過,那么還有什么政令能夠有效?還有何人能夠心存敬畏?
他會救荊衛,但不是現在,他是堂堂天子,想要悄無聲息的將荊衛救出天牢,無需花費太多的工夫。
但這次他不準備動用權力,憑借自己的力量才能真正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經過數月的修行,他的修為甚至已經達到神祇,進出天牢便如履平地。
“等到今夜子時便行動…”他念頭篤定下來,今日經歷過如此之多的變故,便是以他的心性都有些難以平復,因此未能察覺到秦山眼力的兇芒。
來自秦國的大將軍冷笑著,神情猙獰而暴戾,他低下頭顱,發出陰惻惻的冷笑聲。
時間流逝,轉眼之間便是下午。
天牢中暗無天日,到處是腐爛與尸體的味道,在這樣的世道里,這座慘無人道的牢獄顯得格外熱鬧,各種刑具猙獰,哀嚎聲一聲接一聲地接連響起,像是人間地獄。
被押解進來的幾位燕使神情都有些恐懼,便連那位制定計劃的白衣男子眼皮都忍不住跳動,暗無天日,凄慘可怖的景象太過滲人,平素里自認為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要戰戰巍巍。
唯有荊軻大踏步前行,目不斜視,高大的身形如同一顆挺松。
挨個進入陰暗潮濕的牢房,幾位燕使心頭的恐懼在滋生,他們想到將要面臨的事,想到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兩個字。
“死亡…”
其中一人忽然發狂一般,撲面而來的死亡壓力令他幾乎瘋狂,想到自己明日便要死去,那種恐懼感令他不寒而栗。
“這都是你的過錯!”
還有人看著荊衛,目光猙獰,透著兇光:“明明按照計劃行事,我們便會是誅殺暴君的英雄,便要擁有數不勝數的富貴榮華,這都是你的過錯!”
他做好了成為英雄的準備,卻沒有做好失敗淪為階下囚的準備,這怪不得他,任誰在死亡面前都要恐懼萬分,甚至在當今的世道,能擁有反抗的勇氣者已經是萬中無一的異類。
荊衛沉默,沒有反駁,他的確沒有做到,這是他的過錯。
只是如果再來一次,他恐怕依舊不會成功…曾經布置計劃時他還沒能察覺,只有刺殺的那一刻真正到來,他才能知道那種撲面而來的痛感有多么波濤洶涌。
群情激奮,幾位燕使都將矛頭對準荊衛,只有為首的白衣男子勉強吐出一口濁氣。
“既然已經失敗了,已經將要赴死,說這些還有什么用?”
白衣男人安撫眾人,對于死亡,他同樣恐懼萬分,可還能勉強保持平靜:“至少死得體面些。”
“至少死得體面些。”
眾人聽到這句話紛紛沉寂下來,不錯,至少死得體面些,這是他們唯一能做的事。
他們的死亡已經無可避免,行刺天子失敗,再沒有人能救得了他們。
無論在如何憤怒、瘋狂都無濟于事,只會淪為他人的談資。
他們已經必死無疑,只想死得體面些,這是最后的愿望。
沉悶、陰寒,天牢里暗無天日,只有偶爾響起的哀嚎聲令人心頭發麻,那是有人在受刑,哪怕只是聽到這慘叫聲,眾人都忍不住心頭發顫。
“至少只是一死而已…”
他們安慰自己:“如果要遭受這些刑罰,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片沉悶中,忽然聽到一串腳步聲,有什么人到來了。
不過無論是誰,都不可能是來救自己的人,眾人心情懨懨,沒有抬頭,唯有荊衛依舊目不斜視,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
他看到了來人,那是一位面目堅毅,略顯得兇惡的大漢。
他站在眾人的牢房前,咧嘴露出一抹森寒的笑:“好久不見了,荊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