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詢走回周家府邸的時候是在當日的正午,他原本還憂心自己不在,恐怕會鬧出什么亂子,回來的時候卻大吃了一驚,前來領粥的人群井井有條,數目還更加龐大了幾分。
“看來陳修雖然是貨真價實的蠢貨,那謝言倒真有幾分本事…”他點了點頭,走到正忙著分發粥水,滿臉汗珠的謝言身邊,笑著道,“我回來了。”
“林公子!”謝言見林詢歸來,也露出一抹笑容,伸手擦去了臉上的汗珠。
“陳修去了哪里?”林詢隨口問道,至于稱呼…或許是由于太過疲累的緣故,這一次倒懶得糾正。
“陳兄…”謝言喃喃了一聲,目光有些恍惚,然后才答道,“陳兄正在里面睡覺呢。”
“都正午了還睡?”林詢冷笑,想到自己昨天花費的工夫,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這該死的家伙…”
說到這里,忽然被謝言打斷,后者竟然停止了分發粥水,滿臉肅然地看著林詢道:“林公子,萬萬不可對陳兄無禮!”
林詢一怔:“為何?”
謝言神色依舊肅然,一字一句地道:“陳兄忙著拯救世界,多休息一會,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林詢楞了一下,然后惡狠狠地冷笑:“該死的,虧我還以為你是個聰明人,原來與陳修是一路貨色,兩個患腦疾的家伙湊到一塊去了。”
說罷便欲離去,忽然聽到后方響起呵斥聲:“你這混賬東西在說些什么?如何敢辱罵陳大人?”
林詢愕然地回頭望去,說話者素不相識,是一位前來領粥之人。
更古怪的是,這道呵斥聲竟然只是開始而已,就像是點燃炸藥的導火索,一瞬間不憤的謾罵聲此起彼伏,山呼海嘯般涌來。
“你是哪家的小子?怎么如此不懂規矩,家里的大人沒教你什么叫做禮貌不成?”
“陳大人豈是你能罵的?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群情激奮,更有甚者,甚至真的想要沖上臺來,好在被謝言及時阻攔下來。
林詢見狀不妙,連忙逃也似地跑進周家府邸,倚在屋檐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該死的,我才離開了一天,這里怎么就變成了這幅模樣?”林詢不知所措,“難道這世上有兩個韓國國都,一個住著正常人,另一個塞滿了世界上所有的蠢貨不成?”
“你回來了。”忽然聽到呼喚聲,是陳修正從屋中走來,臉上帶著笑容。
林詢看向他的眸中透著古怪:“你到底是怎么騙了這么多人?也教一教我吧?”
“這不是騙。”陳修道,“而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林詢冷笑。
“懶得與你解釋。”陳修搖頭一笑,信步朝著屋外走去,“我還有事,先出去了。”
“去干嘛?”林詢問。
“去殺人。”陳修答。
林詢聽后,不由無奈搖頭,冷笑道:“誰聽你胡言亂語!”
他也實在是累了,撂下這句話之后便走回自己的屋子里,一沾床便悶頭呼呼大睡。
“并非是胡言亂語。”他沒能看到,朝著屋外走去的陳修瞇起眼眸露出笑容。
只是這笑容罕見的有些陰冷,陳修頓了一頓,繼續道:“我說的每句話,都是事實。”
他出離了憤怒。
現在,距離世界毀滅還剩六十六日這一天的正午,有人非得死不可!
非要掐著他的喉嚨,眼睜睜看著他斷絕最后一縷呼吸不可!
陳修絕不是一個睚眥必報的人,有人嘲笑、譏諷他,他都能一笑置之,哪怕心頭憤怒不滿,也能強行遏制下來,就連那日赴韓國王宮宴會的那一夜,盛怒之下,他也未曾殺死任何一個人。
唯有這一次不行。
有人突破了他的底線,便必須要為此付出代價。
韓禮與秦姓青年想要報仇,那么沖著自己來便好,武力也好、智斗也罷,不必因此懷恨在心。
可他們不該用無辜的人作為武器,何故要將只想吃一頓飽飯的老人也牽扯進來?甚至若非陳修處理得當,因此造成的騷亂恐怕還將更為慘烈。
他已經許久未曾這么憤怒了,若非是不想引發恐慌,昨日那老人醒后,便會直接將這兩人斬殺,這樣的憤怒在一夜的睡眠之后依舊未曾消減,反而愈演愈烈,像是河水一般翻滾,波濤洶涌。
他的耐心,已經到達了極限!
信步朝著韓國王宮走去,這是陳修第二次將要前往這個地方,路上不斷有人認出他的身份,滿臉崇敬地打著招呼,陳修都笑著回應,實在抽不出空來的時候,也一一點頭致意。
終于,當站到富麗堂皇的韓國王宮門口之時,他臉上的表情盡數收斂,平靜邁步,朝著這座偌大宮殿的深處走去。
腳步緩慢,像是散步在自家后花園。
有侍衛上前阻攔,他自然是認得陳修的,因此哪怕是阻攔,語氣也很是恭敬:“原來是陳仙人…不知可有貴族或是國君的請柬?”
韓國王宮的守衛還算森嚴,若是沒有請柬,再如何身份華貴之人都進不了一步,迎接偷偷闖入者的,往往是森冷的屠刀。
陳修搖頭。
那守衛露出謙卑的笑,連忙殷勤道:“那請您在此稍等,我這便去通報。”
說到這里,忽然頓了一頓,然后又繼續道:“恕我冒昧,不知仙人來此,所為何事?”
這是陳修今天第二次被問到這樣的問題了,而這一次,他依舊未曾撒謊:“來殺人。”
“什么?”守衛聽后滿臉愕然,話音落下的時候,陳修的身影已經化作一道流光,朝著更深處行去。
他的腳步依舊緩慢,平靜而悠然,那道蠶絲白衫在微風吹拂下徐徐飄蕩,身影漸行漸遠。
這樣的情形實在太過古怪,以至于讓守衛一時之間未能反應過來,他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闖入者,竟真當偌大韓國王宮如虛設,數千守衛如無物,獨身一人,便走入森然的天羅地網中。
似乎整片天地,都是他來去自如的后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