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少女的呼喊終究還是快不過劍光。
只見王金勝手中的第八劍,如天殛之雷般倏然落下,在空中留下了一道耀眼的劍光,斬落在了王成曦的身上。
望著眼前的一幕,王圖南的表情逐漸由失神變成了呆滯,最后臉上忽然露出了一抹濃濃的悲戚。
誠然,那個男人欺騙了她。
但是無論如何,當她看見他即將失去生命的那一刻時,心中還是不可避免地產生了一股鉆心之痛。
他雖然不是她的父親,但他也是她的父親。
即使從心靈的神壇上跌落,顯現出了真正的本性,有些東西卻還是會刻在骨頭里。
紅衣少女按捺著肩膀上的傷勢,掙扎著向著兩人交戰的地方撲了過去,想要再看那個人一眼。
然而當她來到了二人面前時卻猛然瞪圓了美目,愕然地愣在了原地。
王金勝的竹劍正懸停在王成曦的脖頸處,切開了他的肌膚,留下了陣陣鮮血。
可讓人看得分明的是,那道傷口顯然不致于傷到對方的性命。
王成曦整個人仍然保持著那個癱坐在原地的姿勢,臉上的表情驚愕而呆滯。
他整個人身上的氣質仿佛一瞬間便蒼老了幾十歲一般,眼中曾經龍行虎視的神態蕩然無存,只剩下了空洞與麻木。
這八劍不僅斬碎了他一身的功力,同樣也斬斷了他全部的野心。
難道,真的是自己錯了嗎…
王成曦呆然地愣了好久,好久。
忽然,他猛地一個激靈,卻是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居然還活著。
于是他抬頭,看向了那個仍然手握竹劍,架在他身前,面色平靜的那個少年。
此刻他的眼中有遺憾,有不解,有慶幸,也有…欣慰。
他艱難地張了張干癟的嘴唇,想要說些什么,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是非成敗,轉頭空。任他有千般不甘,萬般離愁,而今便也盡付笑談中。
“你輸了。”
王金勝終于開口,語氣中,終于帶上了一絲略微激動的情緒。
顯然,這八劍斬去,也讓他卸去了心頭的種種壓力,又恢復了往日的人格。
王成曦聞言頓時面露苦澀,良久后,悵然地說道:“…為什么不斬下去?”
王金勝卻并沒有回答,只是仍保持著持劍的姿勢,站在原地沉吟不語。
王圖南此時回過神來,也向他投去了一抹摻雜著感激的好奇目光。
但她卻并不認為眼前的少年是因為自己的那一聲喝止,才改變了主意。
顯然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想過要取王成曦的性命。
“因為在我這一劍落下的時候,你就已經死了。”
半晌后,王金勝終于長嘆了一口氣說道。
王成曦聞言愣怔了一下,然后忽然狂聲大笑了起來。
之后笑著笑著,就哭了。
哭得像一個,被剝奪了心愛玩具的孩子。
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露出了屬于自己真正內心的情緒。
“你說的對,金勝,一直以來,是我錯了……對不起……還有南兒,是父王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們啊……”
他一邊老淚縱橫,一邊面對著兩個孩子,放聲悲哭。
少女在一旁見狀,眼淚終于也止不住地從眼角滑落。
但是她終于還是克制住了過去攙扶起來那個已經形容枯槁,露出無限蒼老姿態的男人的沖動。
而是猛地轉身,走到了王金勝身旁,輕聲開口說道:“走吧。”
然后便當先一步,向著知北齋的大門外昂首走出。
王金勝看著她的背影默然不語。
終于,他也將竹劍收了回去,轉身向背,沒有再看王成曦一眼,踏步跟隨著少女,一同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但在臨門一腳的時候,他卻忽然頓住了腳步,側頭說了一句:
“你有沒有想過,成王敗寇也許并不是兩個名詞,而是一個形容詞?”
成王,敗寇;成王敗寇。
說完后,他的臉上忽然露出了往日那令人熟悉的笑容,再無猶豫地踏步出門而去。
只留下涕淚交加地王成曦一個人,獨自呆坐在原地,思考著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而不知又過了多久。
一道人影忽然不知道從何處顯現,悄然落在了他的身邊。
王成曦茫然地抬頭,望著那道身影,漸漸睜大了眼睛。
“王爺,時代變了。”
金凌云目光復雜地看著已經變得如鄰家老翁一般的王成曦,眼中切實地閃過了幾分痛惜,但更多的,卻還是某種欣慰的感情。
王成曦就那么愣愣地看著他,終于是點了點頭,嘆了口氣說道:“是啊,時代變了,這以后的天下,就交給他們自己做主吧。”
金凌云聞言露出了微笑,沒有言語,默默將對方攙扶起身,也離開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