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及此,王金勝的內心不禁升起了一抹凝重之色。
但他終究也是生死之間闖過數次的人了,須臾間便收回了心緒,沒有被這種情緒左右,臉上的表情亦并無變化。
“劍我還給你了,終究是因我而失,現在算是完璧歸趙,我也沒有什么別的要求,只是希望你能認真回答我幾個問題。”王金勝凝神半晌后,不卑不亢地說道。
坐在上首的王成曦頓時有點無語,心說就這事,你就算不還給我難道我就不回答你了嗎?
從始至終,他就沒在乎過那把劍。
但心中想歸想,為了保持形象,他也只是沉聲嗯了一句,等待對方提問。
“我師父之所以在我下山之前,說你是我的殺父仇人,是因為你讓他這么說的對嗎?”
“嗯。”
“為什么?”
他想不明白,難道會有人希望別人恨自己嗎?
“不為什么,給你定個目標而已,封居胥,不夠格。”
王成曦灑然說道,仿佛只是在說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
王金勝頓時感覺有些無語,這簡直狂的沒邊了。但卻又沒辦法反駁,如果是全天下有一個人有資格說這句話,那也就是面前這位了。
對這個問題不再糾結,他繼續了下一個問題。
“當初派許格源帶著王劍去金陵城等我,然后讓老金尾隨其后的,是你,還是我師父?”
王成曦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是我,不過具體行動是凌云自己策劃的。”
王金勝點了點頭,心中已然有了一絲明悟。
“想必圖南也和你說了,我和她聯手殺了無影,但他在死之前,也告訴我了一些關于當年之意事的秘辛,不知你可想聽聽?”王金勝凝望著他,繼續問道。
王成曦沒做回答,只是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于是王金勝便開始講述起了當日無影和他訴說的一切。
“……這就是他的說辭,我不認為他有需要欺騙我的地方,現在我想聽聽,你的版本,還有沒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王金勝講述完后,繼續問道。
“你真想知道?”王成曦斜睨了他一眼反問道。
王金勝目光堅定的點了點頭。
“好,那我就說與你聽。”王成曦沉聲說道,開始了他的講述。
“當年我在戍邊,忽然京中傳來密報,說有人意圖謀反,故皇上召我回京戡亂。但當我帶著大軍兵臨城下的時候,卻得到了先帝已然被刺身亡的消息,而城中也頓時謠言四起,說我派人刺殺了陛下,于是我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所有反對我的都殺了。”
王成曦的嘴角忽然露出了一抹笑容,仿佛只是在回憶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言語中沒有一絲感情。
雖然王金勝已經從無影那里知道了這些,但再次聽來,還是感到有些不寒而栗。
“不過孤王也并不是那是可以任由人把屎盆子往我頭上扣的善男信女,鍋我可以背,人我也可以殺,但這一切不能由別人決定。”
王成曦說到這里,語氣頓時變的森然,目光轉冷:“所以我一定會找出那個在背后自以為操控一切的跳梁小丑,然后,讓他死的萬分凄慘。”
“所以,那天我故意放走了無影,我知道憑封居胥的疑心,必然不會再留下他,到時候無論是他們倆誰活下來,我都有辦法處理,讓他們生不如死”王成曦忽然笑得很開心。
“所以這就是這就是你放任無影假扮了封居胥二十年的原因?這就是你說的生不如死?”王金勝有些納悶地說道,實在是沒看明白對方這波操作。
“哼,當他成為封居胥的那一刻,無影已經死了,活著的只是封居胥而已。而真正的無影,在這二十年里,每天都活在恐懼和焦慮中,他害怕擁有,也害怕失去,他為了維持這個身份,只能舍棄自己的過去,試問一個人如果今后的人生都不能活成自己,難道不是一種最可悲的事情嗎?那種活法,甚至連籠中鳥都不如,只是被封在棺材里的一具意識尚存的尸體罷了,呵呵,可笑。”王成曦分外輕蔑地做出了點評,語氣當中不屑至極。
王金勝聞言卻頓時啞然,他不得不承認,對方的說辭一語中的。
回想起無影殞命的那一夜,到臨死,對方都在幻想自己仍是封居胥。
雖然可笑,但亦可悲無比。
死去的人仍活著,而活著的人卻已死去。
這又何嘗不是一種生不如死呢。
想到這里,他對于王成曦的處理便再無言語,只是更加感受到了這個男人,對于人心把握方面的恐懼。
沉默了良久后,他忽然繼續問道:“不過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確定最后活下來的是無影,而不是封居胥,要知道,可是連他身邊最親近的人都難以看出那種程度的偽裝…等等,難不成,是封平?”
王金勝說著說著,忽然想起來了那名潛伏了二十年,差點一朝害死自己的老臥底。
“也不全是,他的情報確實有助于我分析,但最終得出結論的還是我自己。”王成曦的語氣中充滿了自信。
“噢?不知是基于什么判斷?”王金勝有些好奇地請教道。
“你沒聽說過一句話嗎,最了解你的人,不一定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敵人,當封平將情報發給我的時候,可能別人看起來只會覺得正常,但在我看來卻是漏洞百出,和真正的封居胥還是有相當大的區別。但這還不夠,重要的,最重要的,還是一個人的格局,以及他所作出的決策。封居胥此人,有梟雄之資,但無影,差的遠去。”王成曦沉聲說道。
王金勝聽到這里方才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因為他想起了文翊當時給他分析過的將帥之別。
的確,只有身處在權力之巔,才能高屋建瓴地從這個角度來思考問題。
作為和真正封居胥斗了一輩子的王成曦,又怎么可能辨別不出,老對手思想上的區別呢?
“還有一個問題,也是我最關心的事情,既然你如此瞧不上無影,為什么不在他最痛苦的時候,趁勢給他致命一擊,我想對你來說,即使有文翊輔佐,戰勝這么一個胸無韜略的對手應該也不是什么難事吧,為什么,要硬拖了二十年,你知道天下百姓因為你的惡趣味,平白遭受了多久分崩離析的痛苦嗎?”
王金勝的聲音振聾發聵,問出了一個直指靈魂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