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勝望著少女深深埋低的秀首,無法再去想象對方現在臉上是怎樣的表情。
伸出去的手終究還是僵硬在了原地,沒有辦法再做出一點動作。
半晌后,他默然無語地將手收了回去。
既已斷情,又何必讓對方更加失意。
不如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王金勝并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但此刻也不禁發自內心地感到悲苦和唏噓。
他很想問一句,如果那時沒有偶遇,你現在會不會沒有這么傷心。
但他終究還是沒能問出口,只是轉過了身,默默離去。
少女緩緩抬頭,望著對方披散著黑發的背影,一時間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她忽然怔怔地脫口問道:“如果當初我沒有舍命相救,你還會對我抱有幾分真心?”
王金勝聞言頓時駐足,強忍著讓自己回過頭去的沖動,一字一句地說道:“其實我的心里,從未有過你。”
說完之后,他的內心里忽然像被人狠狠剜去了一片似地,那種心痛的感覺,讓他剎那間有些無法呼吸。
果然比起讓她傷心,還是選擇讓她更加恨自己。
這樣至少,能化為讓她更加堅強地活著的動力。
想到這里,兩行清淚不禁從他的眼角劃過,但腳步下終究還是再也沒有猶豫,踏步向前,消失在了寂靜的黑夜里。
隨著兩個人之間漸行漸遠的距離,他眼眶中的淚滴也逐漸干涸,最后終于再沒有了一絲情緒。
少女望著那道今后永遠消失在自己生活中的背影,回想著對方留下的最后話語,終究還是在原地緊緊抱住了自己,發出了痛徹心扉的哭泣。
文翊默默地蹲伏到了她的身邊,將少女攬了過來,撫摸著她的肩膀,望著遠處背影消失的那個方向,無聲地發出了一聲嘆息。
鳴玉營駐地,營門之外。
王金勝神情復雜地看著這個自己生活了許久的地方,默然回憶起了和大家度過的點點滴滴。
有些日子,終究還是回不去了。
他沒有選擇和任何人告別,因為他們承受的傷痛已經太多,沒必要再多一個與自己分離。
等過了今日,所有事情都會塵埃落定,屬于他們的生活還會繼續,也許沒有了自己,會是一個更好的結局。
想到這里,他深深地最后呼吸了一口熟悉的空氣,然后從懷中取出了一塊玉制令牌,上面畫著一幅鸞鳥圖案。
那是當日初至此地時,封鳴送給他的東西。
既然已經不必再來,那又何必帶去。
他摩挲了好長一會兒,終究還是緩緩走到營門之前,將它掛了上去。
然后最后忘了一眼熟悉的一切,便準備轉身消失在夜色里。
“有必要做的這么絕情嗎,我知道這絕不是你的本意。”
熟悉的聲音忽然回蕩在他的附近。
“傷心不會讓人走出陰影,但恨可以。”王金勝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
“但時間終究可以撫平一切,如果你愿意,隨時還是可以回到這里,無論是我還是她,都會等著你。”那道聲音的主人緩緩從黑夜里現出了身形,正是趕來此地送他離開的文翊。
“我和她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你還是沒有放棄嗎。”王金勝轉身,略帶苦澀地說道。
“這是命運的錯,并不是你們。死者已矣,恩怨早晚會過去,但我們要做的事業還在繼續,不是嗎?除非你給我一個,絕對無法反駁的理由。”文翊仍是不愿意放棄,無論從任何意義上來說,他都需要王金勝的力量來幫助他穩固局面。
王金勝聞言卻忽然笑了:“好,那我就給你一個理由。如果我說,其實我真正的身份并不是什么大臣家的孩子,而是正經八百的先帝遺孤,玉朝皇子。你們現在所謀劃的一切,爭奪的江山,本就該是我的。所以我又怎么會,幫助你實現封居胥的夙愿呢。從始至終,我都只是想尋找一個答案罷了。這個理由,你滿意嗎?”
文翊聽完之后,徹底沉默了下來,沒有言語。
半晌后,終于嘆了口氣道:“呵呵,這還真是我沒想到的,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看來我是在勸你造自己的反啊……不過這樣倒也解釋通了很多我想不明白的事情,難怪,難怪……”
然而說到這里,他似乎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臉上頓時閃過了一抹復雜的神情,僵在了原地。
“怎么了,是不是很驚喜?”王金勝似乎又恢復了往日嬉笑的神情,仿佛找到了捉弄老文時的熟悉感覺。
“驚喜沒有,驚嚇倒是有一些…我只是在想,你現在將我立斬于此好像我也沒有什么反駁的道理,畢竟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無論如何都是對不起你的。”文翊苦笑著說道,忽然有一種造化弄人的感覺。
原來自己謀劃了大半輩子的霸業,一直以來都是原本就屬于人家的東西。
“嗯,你說的好像也蠻有道理……要不咱倆再把帳算一算,當面結清?”王金勝狀似不經意間問道。
“好啊,反正我又打不過你,要殺要剮,全憑你心意了。”文翊忽然也似放下了全部的包袱,頗為淡然地回答。
兩人對視了半晌,忽然相視一笑。
“好好活著吧,老文,等穩定下來以后,莫要再興刀兵了。”王金勝搖了搖頭,擺手勸了對方一句。
“我自是省得,你此去也要小心……若是有什么不測,我會給你報仇的。”文翊也是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切,也不知道說點好的,走了。”王金勝笑罵了一句,便打算轉身離去。
“哎,等會,先別著急,走之前最后再幫我個忙。”文翊忽然笑著挽留道。
“又有什么事?”王金勝心下納悶。
“既然你不留下,那就順便幫我把韓威解決了吧,我怕藍常凱下不去手。”文翊仿佛在囑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王金勝一怔,忽然想起了那個和自己互相坑了許久的對手,一時間有些唏噓。
終于到了對他動手的時候了嗎。
但他也沒有猶豫,反正一直只是互相利用的關系,自然心中毫無芥蒂,于是便也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了…除了這個還有別的事嗎?”他生怕再轉身又被文翊給叫回來。
“有,你先別急。”文翊也笑了一下。
還真有,王金勝內心一陣無語。
“那你說吧,反正也不急。”
文翊忽然一抖折扇,面帶笑意地說道:“格源齋的鳳梨棗泥酥,確實不同于一般的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