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條命,早就不是我自己的了。”曹烈緩緩開口。
爾靜聞言之后笑容忽然一滯,面露好奇地看向了對方,等待著下文。
“曾經我的家人在我面前慘死,我因此殺了許多人,但我從未后悔過。”
“后來我想著,就這樣吧,我會把我的余生奉獻給前線,直到戰死為止,也算是贖了我的罪孽。”
“可后來我遇上了大人,他告訴我,有些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既然這個世界本就沒有什么道理,那就更要努力讓我自己手中的刀成為道理,而不是就像之前那樣自暴自棄。”
“后來我跟隨他四處征戰,面對過各種絕境,我有過迷茫,也充滿過希望,當我的戰友們在我眼前一個一個倒下去的時候,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活下去究竟擁有著怎樣的意義。”
“那不僅代表著我自己,同樣也代表著每一個已經死去了的兄弟。”
“大人一直努力希望我們能在他的帶領下好好的活著,努力并且有尊嚴的活下去。”
“但戰爭是殘酷的,每個人都不能避免命運,總會有人倒下,為了更多的人能活下去。”
“每次戰斗過后,我都會陪在大人身邊,雖然他看上去對一切都滿不在乎,但我卻發現,他有時會一個人坐在營房外面,獨自面對著天上的繁星。”
“那時候我就知道,他其實非常在乎我們這些人,我們這些出身貧賤命如草芥的家伙,他珍視我們每個人,勝過他自己。”
曹烈說道這里時,眼眶有些微微泛紅。
他想起了淮河之戰開始前,大人對他說的那一番話語。
“在我心里,你一直就是我的兄弟。”
“誰與我共同浴血,那就是我的兄弟!”
可惜大人,曹烈恐怕不能繼續陪著您了。
他忽然閉緊了雙眼,無聲地流下了幾點淚滴。
爾靜望著眼前忽然整個人氣質變得悲慟起來的曹烈,感到有些不明所以,于是頗為不奈地開口說道:“你說了這么多,究竟想要表達什么,是想祈求你的那位大人回來救你么,哼,可笑。”她的語氣中充滿了不屑,不能理解對方話語中到底隱含著怎樣的情緒。
然而曹烈并沒有在意,只是自顧自地低沉著聲音說道:“我想說的是,活下去并不容易,尤其是在背負了其他人的命運之后,我經常害怕我會沒有了赴死的勇氣。”
“但是還好,我很慶幸,我還是那個曾經的自己。”
“如果說有什么不同,那可能就是選擇赴死的意義吧。”
曹烈向來不是一個多話的人,但今天說的卻格外地多。
說到這里的時候,因為壓抑著傷口帶來的疼痛讓他的胸口劇烈起伏,但他仍然強撐著緩緩用顫抖著的雙手重新提起了長刀,指著爾靜的方向大聲吼道;
“千古艱難,唯一死爾!但我曹烈,從來無懼!”
說完只見他身上的氣息陡然猶如大日蒸騰,濃烈而上,同時遍布體外的鱗鱗傷口也隨之迸發開來,鮮血如注。
爾靜見狀頓時瞪大了雙眼,驚呼到:“你瘋了么!用這種方式強行催動內力,你一刻之內必會爆體而亡,死相無比凄慘,同時還要承受鉆心之痛,你這個瘋子,想死別拉上我!”她銀牙緊咬,目露忌憚的表情。
但轉瞬間,曹烈卻已然舉刀來到了她的面前,臉上帶著一抹瘋狂的微笑。
一旁的營房墻邊,祖安先生忽然心有所感,掙扎著起身,望向了校場方向,看著曹烈此時的狀態,不禁大聲驚呼:
“烈兒!”
與此同時,鳴玉營駐地外。
“到了。”
王圖南帶著王金勝輕巧地落在了地面上,吐氣如蘭地說道。
顯然因為帶著一個人趕路的原因,讓她運起輕功時的消耗也有所增加,但總算還是表現得并不太明顯。
“謝了……呃那個,來都來了,要不進去坐坐?”王金勝先是表達了感謝,然后忽然用玩笑般地語氣說道。
“你真想讓我進去?”王圖南聞言眉目微挑,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
“呵呵……”王金勝訕笑了一聲,沒有繼續接茬。
其實他心里也明白,對方是不可能摻合這種事情的,畢竟兩軍還在交戰中,堂堂公主幫敵人解決內部矛盾算是怎么回事,不趁機把你們全殺了都算好的。
所以王金勝此舉也只是試探罷了,這一路上他多次旁敲側擊想要知道對方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幫他,但紅衣少女卻是理都不理,仿佛只想一心趕路。
王金勝心里也明白此刻當務之急是回來救人,于是也只好就此作罷,打算先解決眼前危機再從長計議。
“好了,你快進去吧,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要問,但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再耽擱了。封居胥的死瞞不了多久,我需要在徹底戒嚴之前離開金陵,如果你想了解更多,就來玉京吧,那里應該有你想要的答案。”許是因為時間緊迫,王圖南也是第一次對他解釋了這么多話,讓王金勝頗有一種啞口無言的感覺。
“好,等解決完了這邊的一切,我會去的。”他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下來。
其實即使對方不說,他也會如此去做。因為雖然現在的真相已經隱隱有些水落石出的感覺,但他卻仍沒有看懂師父的意圖到底是什么。
如果只是為了讓他殺掉封居胥以報父仇的話,完全不需要這么麻煩,從一開始直接告知不就好了?
但現在通過種種信息看來,這一切的背后無疑都指向了玉京城里的那位。
所以無論如何,他都要走上這么一遭,去親自見一見那個執棋者,問問他和師父的謀劃究竟是為了什么。
想到這里,他便也不再猶豫,打算和對方告別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平息這場動亂。
但還不待他開口,就發現眼前頓時紅光一閃,某位公主殿下卻是已經消失在了此間,不知往何處去了。
王金勝見狀不禁愕然。
“至于么,怎么感覺你比我還急呢…”
他無奈地聳了聳肩,然后也不再耽擱,轉頭向著校場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