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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攬月

  “他教的不對?那你教的就對咯?說得好像你也練過一樣,難道你不知道對于自己不了解的東西不可以妄下決斷嗎?”封佩玉不耐煩地說道,對張判秀的厭惡之色溢于言表。

  然而對方卻并不在意,而是看著王金勝淡淡地說道:“你當時是單獨教授她這一招的嘛?”

  王金勝有些納悶對方為何會有此一問,但想了想還是回答道:“并不是,當日確實是我在教吳有財的時候,她在旁邊看著才學會的,但這有什么關系么?”

  張判秀點了點頭說道:“那就對了。”

  王金勝更莫名其妙了,但還是按耐著說道:“愿聞高見。”

  封佩玉卻在一旁嗤之以鼻,顯然對張判秀成見頗深,王金勝卻對她擺了擺手,示意她安靜些,聽聽張判秀到底所指為何。

  于是場間漸漸安靜,兩人都等著他發表高論。

  然而張判秀只是淡淡地吐出兩個字:“身高。”

  封佩玉聞言還是一臉納悶,而王金勝略微一怔后,雙眼卻陡然迸發出一陣光芒,似有所悟。

  張判秀不待兩人回應,顧自從封佩玉手上拿過長劍,直接比劃了起來。

  只見他腳步虛浮,向后一步踏出,整個人的身體隨之后仰,略一抬腕,便輕巧地畫出了一個和封佩玉差不多的圓弧,只不過角度卻截然相反。

  做完一套動作后,他便收劍解釋道:“這是我針對她而做出的關于這招的改良,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這招探云的本意是用來截斷遠處飛來的類似弓箭一類的長程兵器吧?但你想一下,當敵人面對你和吳有財這種身材的對手時,為了確保命中,瞄準的時候一定會向上拉高,所以射出的箭矢也會維持在一個相對更高的弧度,才會開始向下落。而對于你們來說,最好的解法自然是向前送出一步,擊其于強弩之末,正好憑借臂彎的長度來彌補這一段空缺。可是對于封參軍來說呢,身高恰恰成了致命的弱點,因為敵人瞄準她的時候自然會將箭頭下壓,然后會導致箭矢的弧度相對減小,如果此時她再用和你們一樣的姿勢去截擊它的話,則臂彎長度反而成為了累贅,會使她來不及出招就先受到傷害。所以我仔細思忖后,才做出了如此改變。”

  封佩玉聽后雖然十分不想承認,但卻想不到任何反駁的理由,只好原地跺腳嘆氣,并且給王金勝投去了一個眼神,意思是你快點反駁他。

  然而卻沒想到,王金勝居然贊嘆地拍起手來說道:“好理解!不愧是張大人,居然想到了我都不曾注意到的細節。你說的對,這樣改良以后,確實是最適合她的解法了。以后這招就叫攬月吧,佩玉,你也要虛心多和人家學習學習,不要帶著偏見看問題嗎。”說完他還笑著揶揄了封佩玉一句。

  “你?你們!我…呸!氣死我了,沒一個好人,都給本小姐等著!”封佩玉惱羞成怒地瞪了王金勝一眼,跺了跺腳,便把長劍一拋,扭頭氣哼哼地走了。

  張判秀望著她的背影遠去,嘆息了一聲,拾起了地上的雪白長劍,盯著它怔怔出神。

  王金勝見狀感慨著搖了搖頭,打算回頭繼續躺著看書去了。

  “謝了。”

  然而他身后忽然傳來了一個聲音,讓他驚訝地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一眼確認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我沒聽錯吧,你是在向我道謝么。”王金勝好笑地看著張判秀說道。

  “這兒還有別人么。”對方淡淡回道,仿佛剛才那句話不是他說的一樣。

  王金勝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道:“有什么好謝的,我謝你還差不多,你說的確實有道理,我也學到了東西,得感謝你幫我感謝招式咯。”

  張判秀詫異道:“你不介意我這么做么?我以為一般人的反應會是惱火被人偷學了招式,然后還被反過來指指點點呢。”

  王金勝灑脫一笑道:“這點事算什么,武學武學,不光是武,還有個學字啊,既然是學問當然是要一起討論才能兼收并蓄。正所謂理不辯不明,取長補短才是進步的正理,我向來不是一個敝帚自珍的人,你說的對那我就虛心接受,這本就是應有之意。”

  張判秀愣了一下,一時間有些恍惚,而后慢慢說道:“非是張某多管閑事,但我實在是一直也沒想通,你為什么會把自己的看家本領,悉數教給任何想學它的人,無論是帥府明珠,還是底層士卒,對你而言好像并無不同,能告訴我為什么嗎?難道你真的不在乎自身本領的貶值嗎?”

  王金勝搖了搖頭說道:“此言差矣,我從來不覺得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只是單純的招式原因。固然,招式的精妙與否確實很重要,但我覺得更重要的還是自身的意志與領悟,古往今來,不乏各種絕頂高手,但你能說他們每個人所修的功法都是獨一無二的無上絕學么?路從來就在那里,只是看每個人怎么走罷了。而且再說了,如果真的有人練得青出于藍,那我也應該感到高興啊,這說明我也還有進步的空間,不是么?”

  張判秀聞言心情有些復雜,感覺愈發看不透眼前這名年齡與自己相仿的青年人的真實想法。

  “其實我一刻也沒有放松過對你的警惕,只不過督師對你十分信任,叫我不可與你交惡,我也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對你如此看重。”張判秀盯著他說道,但語氣似乎并不像以前那么冰冷了。

  王金勝攤手道:“真巧,他也是這么和我說的,也許我們應該聽從他老人家的意見,換一種輕松一些的方式相處,你覺得呢?”

  張判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道:“雖然經過這幾個月的調查,我的確沒有找到任何不利于你的證據,可這不代表我會放棄對你的懷疑,王金勝,希望你不要有一天被我抓到把柄…不過在那之前,我會考慮接受你的建議。”

  說罷他一擺手中長劍,轉身欲走,然而卻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側頭說道:“對了,你的那個什么游騎旅,算我一個。”

  說完不待對方答應,便繼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王金勝被他搞得愣頭愣眼,這算是跟我和解了?但怎么聽起來還跟威脅似地,這人是真不會說話…

  然后他忽然反應過來不對,這小子怎么也要進游騎旅湊熱鬧?

  于是喊道:“答應是沒問題,但是為什么啊?”

  只聽張判秀遙聲回道:“因為她也會去。”

  王金勝訕笑了下,心說就知道是這么回事。

  校場上依舊人來人往,大戰前夕的緊張氣氛,仿佛也愈發濃烈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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