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勝冷眼望去,發現聲音來自于一個身著藍色玉甲的少年軍官。
都不用別人介紹,從這顏色他就能看出來,一準是藍常凱那侄子藍琦。
不過現在心情不錯,他并不準備和對方一般見識,畢竟,來日方長。
其他人見長官都沒反應,便也當作無事發生,反正也早已習慣了這種蔑視,見怪不怪。
然而這并不代表藍琦就可以善罷甘休了。
剛才聽到手下的回報,正在營房里百無聊賴地躺著的他登時精神了起來。作為藍常凱的侄子,在整個封狼軍中,敢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還不曾出現過。按照他的思維,封帥的掌上明珠,自然只有他這種身份的貴公子才能配得上,不管你這新來的督軍面子有多大,也得先看看夠不夠資格和本少爺掰手腕不是?
不可否認,對于一般人來說,確實如此。但王金勝顯然,并不在此列。
可藍琦不知道啊,他也是昨天聽韓玄章說起一嘴,這位新任督軍的來歷。但也不知道對方是有心,還是無意,并沒有將他叔叔藍常凱與對方之間的齟齬對他據實相告。
是以藍琦并未太將王金勝放在心上,只當他是個來投效的普通江湖高手罷了,沒身份沒背景,全靠大公子看重,才勉強在封狼軍中謀得一席職位。像這種野路子出身的軍官,他已經對付過不知道多少了,可謂是輕車熟路。只要想辦法使對方威嚴掃地,自然也就是他待不下去的那天,畢竟在軍中,威信就是一切。
所以當他進來的時候,直接選擇了出言相激,侮辱其手下。如果對方反應激烈,那便可以趁機和稀泥,說我剛才沒看見你也在,就完事了,然后道個歉。這樣一來,反而會顯得對方沉不住氣,得理不饒人;而如果對方不敢吭聲,任憑手下被侮辱,那便失了軍心,威信自然會大打折扣。
總之對于他藍公子而言,哪種結果都可以接受。顯然當好一個紈绔子弟,也是門學問。
藍公子施施然地走到了這一桌跟前,目前情況的發展,完全沒有超出他的預期,而且是他比較喜歡的結果,令他頗為滿意。
然而看著那位,仍然自顧自吃著飯的金甲將軍,卻發現對方似乎并不想理睬自己。
他也不著惱,反而決定趁機彰顯一下自己的風度,向對方先問個好,畢竟怎么說,也是自己的上級。
想到這里,藍琦便假裝剛看見對方一般,夸張的行了一禮說道:“哦喲,這位便是今日新到任的督軍大人吧?失敬,失敬。末將藍琦,不才忝為鳴玉營步兵都統,方才沒有察覺大人也在此用膳,所以出言魯莽了些,還望您海涵啊。”
然而王金勝看都沒看他一眼,吃的相當開心,偶爾還和封佩玉說笑兩句。
藍琦見狀有些惱火,心說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而且還和佩玉一副關系融洽的樣子,甚是可惡。
想到這里,他就有些控制不住情緒。畢竟他就算心眼再多,也還只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
“你們幾個,有什么資格和長官一桌用膳?趕緊走開,別污了督軍大人和封大小姐的眼睛!”藍琦咄咄逼人地對著其他幾人說道。
然而還不待手下們有所反應,王金勝動了。
只見他手腕一翻,兩只筷子如離弦利箭般脫手而出,穩穩釘在了藍琦的兩雙鞋尖上。
藍大公子嚇了一跳,完全沒想到這位敢直接動手,不過所幸沒傷到自己,于是他迅速調理了一下思緒,略有不滿的說道:“督軍大人好大的官威啊?不知藍某哪句話惹的您不愛聽了,在下賠禮道歉便是。可您對同僚擅自動武一事,我可要如實上報封帥,請他老人家定奪才是。”
王金勝一掏耳朵,滿不在乎地說道:“你小子說啥呢?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對你擅動刀兵了,只是筷子不小心掉地上了而已,來人,幫我撿一下!”
其他人聞言,紛紛欲動,同時心里也在好奇督軍大人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我看誰敢動!阿華,去將大公子請來,為我們評評理,今兒我藍琦就不服了,這鳴玉營還有沒有軍法了?”藍大公子仰脖喝道。
之前去找他的那位高個兒士兵聞言,立刻一溜煙地跑出了膳房,去找封鳴稟報了。
“哎喲,這人還賴這兒不走了看來?”王金勝饒有興趣地對著桌上的其他人說道。
然而大家各懷心思,面色古怪,都有些擔心這事該怎么收場。
封佩玉拉了拉王金勝的袖子,小聲說道:“小小教訓一下,差不多就得了吧。”
藍琦聽見了,心里更不對滋味了,于是大聲說道:“那不行!可不能差不多就得了!今天藍某如果討不回一個公道,斷然不會離開這間屋子!”
王金勝猛然轉頭,看著他冷笑道:“現在不走,是不是等我留你吃飯呢?”
藍琦亦冷笑與他對視:“倒不像督軍大人一般好胃口,和這些賤民坐在一起,也吃得下去飯。”
封佩玉一拍桌子站起來,瞪著他說道:“藍琦,你的意思是,我也是賤民咯?”
藍琦做出一副惶恐的表情:“封大小姐自然不在此列,這整個鳴玉營都是您和大公子的,自然想坐哪,就坐哪!”
王金勝扯了扯封佩玉,讓她坐了下來,順便示意大家繼續吃喝,然后自己也端起碗來,對藍琦說道:“話也不是這么說的,既然穿的是一樣的軍裝,又何來的高低貴賤呢?可能只有內心賤的人,才會看誰都覺得賤吧,哈哈!不過沒關系,我們不嫌棄你,來坐下一起吃吧,這可都是我找人特意采買的新鮮食材,加開的小灶。”
藍琦的憤怒已經快要壓抑不住了,然而還不待他繼續開口,王金勝又說道:“怎么?長官開口讓你一起吃飯,你沒聽見么?難道要我喂你?”
然后不待任何人反應過來,抄起手中的碗就朝藍琦臉上扣了過去。
看著滿臉湯汁菜蔬,僵在原地的藍琦,大伙兒都愣住了。
然而王金勝還沒完,嘴里繼續嘟囔著:“多吃點兒,別浪費。”
之后迅速搶過對面郝二和吳有財手里的飯碗,一并扣了過去。
剛才還趾高氣揚的藍公子,瞬間就變成了一個人形泔水桶。
所有人都傻眼了,不知道這是個什么情況,想笑又不敢笑,不笑還憋的難受,于是一時間表情都十分古怪。
只有一陣少女發出的銀鈴般的嬌笑,回蕩在屋中。
封佩玉才不管那么多,在她看來,王金勝這一下來的可太解氣了,讓她十分過癮。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丟光了臉面,還被心上人無情嘲笑著的藍琦,可以說整個人都已經出離憤怒,狀若瘋狂。只聽他怒吼一聲:“狗賊!你安敢這般辱我!”
然后便也不管什么上下尊卑,提起拳頭就沖著王金勝的面門打來。
然而某人理都沒理他,隨手又拿過來一個碗,津津有味地繼續吃飯。
眾人見狀都是一呆,尋思這位心也是夠大的,這節骨眼還吃得下去飯呢?
可是下一秒,他的行為就得到了解釋。
由于藍琦為了保留證據,一直沒有把雙腳從筷子下抽出來,而又因為過于憤怒,完全忘了這茬兒。結果就導致,他拳勁一帶,身體前傾,而步子卻沒有邁出去,于是整個人便直接以一個僵硬的姿勢跪撲在了地上。
這下所有人徹底憋不住了,紛紛大笑了起來,場中氣氛一時間歡快無比。
“哎喲喂,你看看,客氣啥!不就一頓飯么,藍公子何必行此大禮,快起來快起來!”王金勝放下碗,用手杵著腮幫子笑著說道。
藍琦伏在地上,渾身氣的直哆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的擁躉們見狀,馬上七手八腳地上前將他攙扶起來,并幫他將身上清理干凈。
一番折騰后,勉強恢復了人樣,火氣也下來了點兒。然而事已至此,面子已經丟光了,他此刻只想趕緊離開這個地方。
“督軍大人,今日之仇,他日藍某必將百倍奉還,還請您,千萬注意了!”藍琦用一種恨入骨髓的聲音,咬牙切齒地一字一句說道。
“哎喲,這就要走了啊,行吧行吧,我就不送了。不過報仇什么的,我正好要給你個機會來著。過段時間我會舉辦一次軍內比武,到時候希望藍公子你們也能積極參加噢!”
藍琦聞言,怒極反笑:“哈哈哈哈哈哈!原來如此,我說你訓練這些廢物干什么呢,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好!藍某一定奉陪,但不知參軍大人,可愿意玩點大的?”
王金勝饒有興趣地問道:“噢?愿聞其詳。”
藍琦目露陰色,狠狠說道:“比武之中,有些磕碰,再所難免。不知督軍大人可愿立軍令狀,雙方生死,各憑本事,如何?還有,對于今天之事,輸的一方,要向贏的一方跪地磕頭,負荊請罪,并且永不踏入鳴玉營一步!怎么樣,敢賭么?”
眾人嘩然,瞬間議論起來。
王金勝掃了一眼自己的手下們,發現除了曹烈,眼里都流露出一抹驚惶之色。
于是他笑了,對藍琦說道:“我王金勝,便和你打這個賭。三月為期!要是我親手教出來的人,打不過你們這些腦滿腸肥的廢物,都不用你說,我自己滾出封狼軍,永不踏入金陵城!”
藍琦笑了:“好!督軍大人爽快,一言為定,我們走!”
于是在自己擁躉們的簇擁下,一股腦的離開了膳房。
王金勝掃了一圈清靜下來的四周,搖頭輕笑了一下,準備拿起碗來繼續吃。
然而望著九道炯炯注視著他的目光,頓時一愣問道:“你們干嘛這么看我?”
封佩玉無奈一笑道:“這回你不僅是要逼死他們,連你自己也要搭上了。”
侯吉亦連連點頭:“是啊督軍老爺,我們這些貨是個什么樣子,每個人自己心里都門兒清,別說別人了,我們自己都沒信心,您又何必把希望都搭在我們身上啊!”
王金勝望著大家,發現眾人反應皆差不多,唯有曹烈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滿敬佩與期許。
他搖了搖頭笑道:“放心,我對你們也沒什么信心來著,我是對自己有信心。不過我也很期待,你們的表現究竟會如何。行了,我說過,其余的你們不需要操心,吃好,練好便是,現在聽我命令,繼續吃飯!”
然而大部分人動了,只有郝二和吳有財還在愣愣地看著他。
王金勝也一愣,想起來他們的碗被自己順手扔出去了,于是無奈地一拍桌子說道:“看我干嘛,我臉上有飯啊!自己拿碗去!去去去!”
二人聞言,便趕緊一溜煙地奔伙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