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老鄧家出來,已經是傍晚十分,老鄧已經簽署了委托手續,時間寫得錯后了幾天。老鄧看來很是信任凌懷遠,對此沒有提出任何的異議。
只所以這么做,就是為了打一個時間差。
在中午的聚會上,無論是寧丹還是凌懷遠,都建議郝好也采取包干的方式。二萬塊錢,一兩個案子就掙回來了。就如今天這個老鄧兒子的案子,一次收費就達到2萬元。如果按提成制,所里就要提走40%,也就是8000塊,郝好自己才能得到30%,6000塊。而在包干的情況下,所里拿走6%,再給凌懷遠30%,自己還能得到64%,快1萬3了,差了一倍。這還是因為案源是凌懷遠提供的。如果是郝好自己的案源,這2萬塊錢幾乎都是郝好的了。
包干雖然好,但年輕律師很少選擇包干的,原因也很簡單,年輕律師中除了個別的以外,前一兩年是不大可能有那么多案子,包干只會讓自己掙的更少罷了。
但對于郝好來說,案子目前看是沒問題的。自己在沒有證的情況下,半年就掙了2萬塊,現在有證了,只會掙得更多。只要每年創收(收到的律師代理費總額)超過5萬元,包干給郝好帶來的好處就會顯現出來。
先是和所里簽一個包干的協議,再把該給所里的1200塊錢交給所里,就可以讓所里給開委托函了。拿到律所的所有手續,郝好可以去檢察院辦理會見手續,并且順便閱卷。
閱卷室,郝好快速的對案件材料瀏覽了一遍。結合卷宗中的證據和法醫鑒定結論,郝好對案子有了一個初步的認識:
死者劉雪梅,40歲,死者生前患有冠狀動脈粥樣硬化癥,因情緒激動、外傷等因素誘發冠狀動脈粥樣硬化性心臟病突然發作致急性心力衰竭而死亡。
對于什么是冠狀動脈粥樣硬化癥,郝好一點都不懂,但他知道死者死于心力衰竭,而不是外傷。也就是說,死者屬于擁有特殊體質的人。
這就好辦了,導致特殊體質人死亡是否承擔責任,承擔什么樣的責任,首先要看行為人是否知道對方存在特殊體質,如果知道,那就極大可能是要承擔法律責任的;如果不知道,還要看行為人在主觀方面是否有傷害特殊體質人的故意或過失。如果不存在故意或過失,就不能認定行為人構成犯罪;如果存在故意或過失,一般都會認定行為人構成犯罪,只是判多判少的問題了。
在起訴意見書中,控方認為:死者劉雪梅在被鄧子軍推了一下后,很是生氣,然后猛追不止,在追上鄧子軍后,被鄧子軍再次推倒,隨后鄧子軍對劉雪梅進行毆打。在被人拉開后,劉雪梅就再也沒有站起來。
是什么原因讓劉雪梅如此生氣了?還非要窮追猛打的,只是吵架、被推了一下嗎?
還有,鄧子軍到底有沒有毆打劉雪梅呢?
對于第一個問題,在卷宗中,警方訊問了現場的“所有人”,所有的證人證言中都說劉雪梅一邊罵鄧子軍“小流氓”一邊追,但為什么沒有人知道。應該只有鄧子軍和死者自己才知道了。
第二個問題,鄧子軍到底有沒有毆打劉雪梅呢?這是個關鍵問題,如果有毆打行為,就有很大的可能性被認定有罪,只是定什么罪名的問題;如果沒有毆打行為,就有可能被認定為無罪,劉雪梅的死只是一次意外事件。
有罪和無罪可有著天壤之別的。
法醫鑒定中提到了死者劉雪梅身上有傷,但傷的都不重,這些傷是如何形成的?鑒定結果中沒有給出一個結論意見,這也是一個令人費解的事情。
看來,還是需要等見到鄧子軍之后才能知道了。
復印了卷宗中能夠復印的材料,拿到會見手續,郝好回到所里。然后叫上寧丹,兩人一起前往看守所。
律師要會見在押犯罪嫌疑人時必須有兩名律師或者一名律師一名律師助理(實習律師)在場,李小虎案郝好就是以律師助理的身份去會見的。
坐在會見室里,郝好開始四處打量起這間不大的房間,已經來過兩次了,但每次來都是以助理的身份,旁觀者的視角。
這次不同,他是主辦律師,除了要通過詢問了解案情外,還要關注對方的一舉一動。更要注意不能發生任何違紀的行為,要不然,神仙也救不了他。
里間的鐵門打開,一個20歲左右的年輕小伙子被警察帶了進來。
小伙子看上去眉目清秀,五官端正,嘴巴緊閉,走路時有些輕輕地顫抖。
是打了嗎?郝好眉頭一皺。
小伙子做到椅子里,警察將椅子鎖好,退出了會見室。
“鄧子軍是吧,我叫郝好,春天律師事務所律師,你父親委托我擔任你的辯護人,…”
例行的說明來意,郝好將委托手續遞給鄧子軍,讓他在委托書上簽字。
鄧子軍點了點頭,拿筆的手還是有些抖。
“怎么了?有人打你嗎?”郝好立刻問道。
要知道,如果辦案人員在辦案過程中有刑訊逼供的行為,那么因此刑訊逼供所得的證據將不能用于定案證據。這個規則就是非法證據排除規則。
“沒,沒有。”鄧子軍說道,“我有點害怕。”
這是一個被嚇壞的大男孩,郝好心中想到。
“我們是來幫你的,事情已經發生了,怕也沒用。你只有如實的把經過給我們講清楚,我們才能幫的到你。”郝好打開錄音筆,又鋪開稿紙,看著鄧子軍說道。
鄧子軍連忙的點了點頭,張了張嘴,喘了口氣,才開始講述了起來:
“…,隔壁家在修房子的時候,因為沒有地方,就把沙子堆在了我家門口。本來也沒什么的,可我家也要準備修房子,因為沒有地方放水泥大沙。我就去找他們商量,想讓他們把沙子挪一挪,可他們不但不同意,還要打我。我當然不能等著他們打啊,混亂中就推了那女人一下,然后我就跑了。后面的事情我也不知道,直到警察抓我,說我故意傷害他人致人死亡,我才知道她竟然死了。”
“你只是推了死者嗎?沒有做其他的?”
“沒有啊,他們家那么多人在,我怎么可能做其他的什么呢。”鄧子軍有些委屈。
“那死者為什么要追你?”郝好盯著鄧子軍。
“我,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我,我真的不知道。”鄧子軍說話時躲開了郝好的目光。
郝好盯著鄧子軍,久久沒有說話。
鄧小軍一直低著頭。
“你知道不知道你的罪名是什么?”
鄧子軍抬起頭,看著郝好:“故意傷害(致人死亡)”
“那你知道這個罪名意味著什么?”
鄧子軍搖搖頭。
“如果罪名成立,最少十年以上,最高死列。”
“我沒有打她,真的沒有打她啊。”鄧子軍臉刷的一下就白了,話音中帶著哭腔。
“你要告訴我們實話,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幫到你。”郝好說道。
“我說的是真的,我真的只推了她一下。只不過…”鄧小軍看了看郝好旁邊的寧丹,才很小的聲音說道,“我不小心推到她的胸了,還,還捏了一下。”
“CAO”,郝好有些無語了,一個四十歲的中年女人,還捏了一下,也不知道鄧小軍當時腦子里是怎么想的。
“死者在追你時,有沒有追上你?”
“有,被我掙脫了。”
“你是怎么掙脫的?”
“我就甩了一下胳膊,就掙脫了。”鄧子軍想比一下,但因為手被扣在了椅子上,最終沒有能夠比成。
“甩了哪只胳膊?”
“右胳膊。”
“打到死者沒有?”
“我感覺好象沒有。”
“我現在示范一下,你來確定一下。”
“好”
郝好站了起來,開始向后甩胳膊,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力度,他每甩一次,都會聽聽鄧子軍的意見,終于,在甩了十幾次之后,鄧子軍說話了,
“對,就是這樣。”
“最后一個問題,你到底有沒有毆打死者?”
“我真沒有,當時周圍大多數都是他們家的人,我怎么敢打她啊。”
“那行,今天先到這兒,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讓看守所通知我。開庭前我還會來一次。”
“郝律師,你一定要幫幫我,我真的沒有打她。”鄧子軍在被警察帶離會見室時,扭著頭,哭者對郝好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