層層疊疊的墓碑壓入馬龍的視線,向他無聲訴說著“死亡”這個概念能帶來怎樣的分量。
每個墓碑周圍都有著一層簡單的以太防護,以防他人的褻瀆和毀壞,除此之外這片紀念公墓便再無常人看護。
而被他殺死的幾位對手連這樣的禮遇都不會獲得,只能被吊起來示眾,作為游戲的敗者黯然落幕…
這塊大陸上有名字的墓碑已然眾多,而缺乏相應的意志,在以太的搏斗中落敗的孤魂恐怕只會數倍于此。
當然,馬龍并沒將多少時間用于感慨,因為索龍老而不衰的沉重音調已經從他身后不知何處響了起來。
“這漫山遍野的死亡,都是為了我們的帝國。我當初的不少同伴,都已葬在這里,魂歸初始者的‘影’之領域。”
“馬龍,如此之快就與你會面,并非我的本意。但現在的處境,已經遠遠超出了,我們的控制。”
草,總算能有個人讓他好好抱怨一下現在的絕望處境了!索龍雖然看起來比較陰森,但是他至少沒趁著自己把柄被抓住就敲詐勒索,還給他引薦了一份好工作,絕對算是自己的恩人…
馬龍剛本能地想抓住索龍這根救命稻草,他大腦中的另一部分便開始提醒他,“蜘蛛”的一員在這種偏僻無人之地找他密談,而不是直接找帕斯卡傳信,一定會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意圖。
“即使我曾經算是與帝國敵對過,我也必須得說,這種墓園在黑獅王國,是見不到的。金鷹帝國的危機,正是因為這些忠勇之士的鮮血與意志,才能得以解決。”
馬龍先是順著自己的情緒發出了一聲長長喟嘆,算是回應了索龍的試探順帶拍了個馬屁,隨后才微妙地將話題轉回了正事上:
“你知道我在市政廳被公爵接見了?”
索龍背后不是蘭凱斯就是“蜘蛛”,如果連這件事都不知道就來找這個新加入“螳螂”的成員進行密謀,只能說他們是非蠢即癡。
只有面見過公爵,在“螳螂”中極有晉升希望的馬龍·梅迪安才有可能作為其他勢力矚目的對象,有被單獨約出來的“資格”。
“這么快的時間里,你就獲得了公爵的認可,這是帕奇隊長和我,都沒能預想到的事情。”
“不過,聰明如你,也該清楚現在奧爾丁的形勢不容樂觀,而某些人,卻在保持著詭異的沉默。”
索龍披著黑色斗篷的身影已經無聲逼近了馬龍身側,嘴角浮現一個枯黃的微笑。
這陣陰森微笑在他之前想讓馬龍加入科西亞的“蟲巢”時也出現過一次,讓馬龍不禁回顧起了那時不太愉快的遭遇。
“奧爾丁三大幫會相互牽制,公爵壓制全局的情況,被徹底打破了…而這件事和禿鷲公國的意圖似乎又是不謀而合。”
帕奇隊長…馬龍很清楚這句話背后的意義。
索龍是代表著“蜘蛛”的隊長帕奇在對他發表著這番看似云山霧罩,實則殺機重重的言論。
沒錯,作為“蜘蛛”的領導者和線人,那位頂著锃亮光頭的帕奇肯定知曉之前卡邦克魯告訴他的所有情報,因此他對當前局面的判斷應該不會和馬龍有太大的差異。
此時此刻,馬龍忽然意識到了那個“本該發生反應,此時卻保持詭異沉默”的角色,會是哪一位了:
他們的上線和任務發布者,帕斯卡!
帕斯卡清楚禿鷲間諜的動機和陰謀,但在嚴峻的形勢面前,他卻沒有任何的動靜,只是說自己會去找艾伯特的麻煩,卻連“螳螂”的其他人員都沒利用一個。
這件事難道不該讓他的下屬代勞嗎?
“所以,你們將我引薦進‘螳螂’小隊,就是等著這一刻,對吧?我不會拒絕,也不可能拒絕你們提出的提案,因為現在我的老底還在你們的手上扣著,一旦被揭露,我就不會有好果子吃。”
話意已盡,馬龍只回索龍以一聲冷笑,經過這幾天的磨煉,他知道嘴角翹上多少會看上去像是若有所思而高深莫測的形象。
“理由,我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了。現在我只想知道你們給我開出了怎樣的任務。”
索龍沉默不語,只是朝墓園之中熟練卻稍顯蹣跚地邁去,找到一個又一個熟悉的墳頭,拔下幾朵已經快要枯萎殆盡的野花,放在墓前。
而馬龍也只能同樣心情復雜地緊隨其后,不敢作聲,眉頭緊鎖地看著一朵朵黃花被放在墳前,又在下一秒就被無情的秋風吹卷而走。
“任務嘛,很簡單。忠于金鷹帝國,不惜一切代價。”
“同時,稍微敦促一下你的那位上司,他當初是因何而獲得了現在的地位。他如果行動有異常,立刻出手阻止,你可以用這枚戒指隨時向我們傳達訊息,請求我們的援助。”
當走到第三個墳頭前的時候,索龍才緩緩開口,向馬龍遞出一枚戒指,漆黑眼眸中不帶任何一絲感情。
“科西亞樹大招風,常常遭到其他人的打擊,我并非不清楚。但是,現在也只有他能鎮守奧爾丁,而奧爾丁一丟,帝國的基業也就全完了…”
馬龍聽到這句話,不禁感到有些諷刺,甚至差點笑出了聲。
他接過了戒指,低下頭來,并沒有說話。
一心忠于帝國的索龍只能用法律的制裁拴住他這個外鄉人;科西亞給他大手筆的錢物只為保證他不反水背叛;而似乎相當有自信的艾伯特只是對他傳遞著晦澀不清的信息,相信他有一天會理解其中的含義,自動投入他的陣營。
但艾伯特背后的東西與其說是世界的大勢,戳破了說也不過就是實力的對比不同而已。
馬龍心中某個想吐槽的部分已經開始統計起了他到底有多少件“馬甲”,而這些“馬甲”之中又有多少,是他隨時想著怎么脫掉的。
這場游戲是要命的,馬龍·梅迪安也早已再清楚不過了,他在今天下午已經徹徹底底認識到了自己的情況到底如何危急,甚至得靠自己的“寵物”提供信息和支援…
一位穿越者混到這個份上,何等憋屈,何等不堪。
只不過,這種感覺對馬龍而言也不止一次:在河林鎮的僵局中,在追捕萊娜前的準備中,在與艾伯特唇槍舌劍,較量棋藝之時,局勢的變幻莫測,都只會讓他的心志更加堅定,心情更加愉悅。
“馬龍”與“梅迪安”所期盼的,難道不就是這樣一場游戲嗎?
他現在需要做的,也不過是“玩下去”,別無其他。
“我理解自己該做什么了。”
馬龍的話平靜如常,沒有半點波瀾。
“只不過,索龍先生,這里似乎不只有我們兩人…你應該也察覺到了。”
“看來,我們不只需要祭奠墓園中的人,還需要把一些人送進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