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申年,農歷十二月初三,山陰城。
“我的師兄會為我報仇的。”
山陰城東白山山頂,姬玄白衣染血,手中傾城劍插在一身青色長袍,挽一個道髻的青年道人胸口。
道人的一只斷手落在不遠處,哪怕斷了還緊握一柄拂塵,他的身下已經積了一小灘血水,嘴角不時溢出血沫,可他那雙眼睛卻透露著兇狠和不甘。
對于道人的威脅姬玄漠然,隨后緩緩抽出傾城劍冷冷道:“我等著。”
看著逐漸失去生命氣息的道人,姬玄的身體輕輕搖晃兩下才穩住。
這一站可謂轉戰十方,戰斗從清晨到黃昏,自山陰城內殺到東白山的山頂。道人道法詭異莫測,特別是一柄拂塵三千白絲困鎖天地,剛柔并濟,無處不攻。
最后,還是姬玄拼著受傷的代價才破了拂塵封鎖的天地,一劍斬掉道人的右手才贏下這場戰斗。
看了一眼黃昏的余暈,姬玄默默取出一顆瑩白的蓮子吞入腹中,這才感覺身體好了許多。
“可惜,到底還是走了消息。”
想到道人臨死之際送出的那枚玉簡,姬玄心情有些沉重,這人竟是和同門一起下界的。
道人的修為已經筑基八重天,他師兄的修為又該多強,筑基九重?還是煉虛?
回到城內戰斗的起點,姬玄立身在一個寬闊的廣場上,這里空無一人,卻有一只十丈高的四足寬耳青銅鼎屹立在這里。
青銅大鼎下方還有一團無根之火熊熊燃燒著,鼎口周邊彌漫著霧般的血腥氣,聞之令人作嘔。
姬玄踏步虛空來到上端看了一眼鼎內,一顆純凈無瑕的魂珠在一團血肉殘渣上方懸浮旋轉。
“我討厭這世道。”
伴隨話語落下的還有一道紫色劍光,劍光先斬魂珠,再毀巨鼎,最后泯滅那團無根之火。
微風卷起一地塵埃,整座城安靜,凄涼,空中姬玄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
丙申年,農歷十二月十一,臨安城。
江南憶,最憶是臨安。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游。
望著眼前的殘垣斷壁,這里還是姬玄心中的臨安嗎?
默默感應片刻,城中無一人氣息,就在他騰空準備離開之際,卻看到西湖邊陡然升起一道佛光,雷峰塔上有一中年僧人盤坐塔頂之上,僧人身穿灰色麻衣,面色悲苦口吐梵音。
“佛曰:世事無相,相由心生,可見之物,實物非物。可感之事,實為非事。物事皆空,實為心障。俗人之心,處處皆獄,惟有化世,堪為無我。”
“爾等,可悟了。”
“阿彌陀佛。”
雷峰塔下面,無數穿著干凈衣裳的人雙手合十,一臉虔誠的叩拜跪在僧人下面。
姬玄再一看,雷峰塔周邊仿佛已經不在現世。他看到了地面是由金銀鋪就,周圍的樹木閃閃發光,就連雷峰塔本身也化作琉璃色,其上鑲嵌各色寶石,而那僧人已化作一尊佛陀,周圍所有一切都籠罩在清凈佛光之中。
這時,姬玄才發現雷峰塔周圍有一層若隱若現的光圈,似乎形成了一個結界把一切隔離。
可惜虛妄的終究是虛妄,哪怕僧人說的再好,終究掩蓋不了塔下一個個已經瘦成骨頭架子的身體。
而這就是舍棄現世之物,只追求精神永恒的代價。上面佛語本是真佛的感悟,卻被那僧人強加在凡人身上,而下面的人還信了,這何其可悲啊!
那僧人似乎察覺到有人注視,眸光越過虛空望向臨安城中,這一眼生生跨越了百里的距離落在姬玄的身上。
“施主來此不知所為何事?”
清亮的聲音在姬玄耳邊響起,僧人好似鬼魅出現在姬玄的面前。
看著僧人與空間隱隱的隔閡感,姬玄沒有莽撞的沖上去,而是眸光清澈,平靜回道:“偶然路過,見大師佛理高深,駐足一聽而已。”
僧人雙手合十,作揖道:“善哉,善哉,施主謬贊了,同時地界來人,不知施主來自哪座仙山?”
姬玄眉頭一挑,朝僧人施了一禮道:“青靈山姬傾城見過大師。”
僧人緊鎖眉頭似在苦苦思索這青靈山是何地界,可終究無果,只能苦笑道:“卻是小僧孤陋寡聞了,竟沒有聽過施主所說仙山。”正了正神色,他又道:“無常法界摩嚴阿羅漢座下比丘梵空見過施主。”
“法界”,姬玄知道藏天骸輸了一座法界,這個無常法界和藏天骸口中的是一物嗎?
可惜現在不能問,問了有死亡之劫,面前這僧人他看不透摸不透。
沉默片刻,姬玄才說道:“叨擾大師多時,小子有事先行告退了。”
梵空笑道:“施主自便,請。”
望著姬玄消失的身影,梵空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不見,“哪來的劍修?竟敢對我妄動殺意,如果不是摸不透你的跟腳早度化了你。”
一聲冷哼,梵空同樣不見蹤跡,卻是回返雷峰塔頂,看著下面還在虔誠跪拜的眾人,感受著絲絲念力加持在自己身上他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等你們所有人精神升華,靈魂脫離肉身凡胎之際就是我這胎藏結界大成之時。”
梵空恰巧說完這話,塔下有一人無聲倒下,一個發著白色毫光的靈魂自尸體上浮現上升。梵空腦后陡然升起一圈乳白光輪,光輪對著出現的靈魂一刷,瞬間靈魂就隱沒其中不見。
如果仔細看這光輪就會發現里面全是一個個靈魂寶相莊嚴的盤坐在其中,正無聲禪誦佛經。
里面靈魂數量何其之多,怕是不下二十萬。
丙申年農歷十二月二十八,洛城。
自姬玄下山已有一月,一路所行兩千多公里。一路十城七空,偶有城市有些生氣,也是一些道人在傳法,還不是人人都有資格,有些苛刻的條件。
人類抱團聚集在各大城市,這三年間開啟靈智的妖則占據山川大河,荒野叢林。雖說這些妖連一個筑基期的都沒有,但是他們強悍的肉身也不是普通人類能比擬的,所以城與城之間的聯系就是被他們給隔斷的。
期間,他見過很多戰場,無數炮彈殘骸和無數人類尸骸。人類曾經努力過,想收復失去的地域,可全失敗了。
這段時間,他又斬了一些妖,殺了一些凝煉魂珠的敗類,也遇到過看不透的人,這時他會躲著走。期間只遇到過一次危險,可就是這次危險就差點要了他的命。
那是一個偽裝成筑基三重,元神一轉的修士,布下一座顛倒五行陣困住全城人祭煉一桿萬魂幡的可怕人物。
姬玄在他祭煉的時候實施偷襲,可那時這人瞬間爆發出筑基九重,元神九轉的恐怖修為,幾乎跨在煉虛門檻的一擊就把姬玄打成瀕死狀態。
要不是姬玄有蓮子在手恐怕會當場身死,就是這樣在那人大意下姬玄終于偷襲成功自己還是再次重傷。
最后,可以把他修為提升到筑基五重,元神五轉的十三顆蓮子只能提升到筑基三重,元神三轉。
這一個月來姬玄所見所聞無不向他展示著赤裸裸的血腥,淋漓盡致的罪惡。有時他會想,如果地界大多數人都是這種心性,他們的世界早該被他們毀滅才對?還是因為自己的世界被拋棄,所以他們才肆無忌憚?
原因只能是第二個,一個強大的國家發現一塊落后的大陸,只有殺戮,掠奪,殖民一切,從來沒有和平相處一說。
想明白原因姬玄沉默了,世界如此絕望,仙界的美好就此在他心中崩塌,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