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能夠隨便答應他!否則那樣,不就顯得我好像是一個很輕浮的女孩子一樣了嗎?
羅潔塔心想道。
——虛張聲勢,應該會起到些效果罷…
幾縷清冷的月光透過了屋檐以及屋檐之間的縫隙籠到了洛斯特的臉上,他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地如同一汪平靜而又蒼白的湖水一樣。只不過那看似平靜的外表下,卻也隱藏了幾分稱得上是不平靜的要素來:
說實話,如果可以的話,早就已經因為連戰而身心俱疲的他,現在是真的想要找一間溫暖寬闊的大床房就隨便躺下來,往床單上用力地一趴后便什么都不需要再去想,或者干脆就這樣直接睡死過去也沒有任何問題!
用來洗凈身上血污的浴室當時也是越大越好,最好身邊還是有下人服侍的那一種,熱水啊、毛巾啊之類的都不需要自己親自去準備了。
可以預想的話,如果現在直接回到老爺子家里的話,首先要做的事情還是得去一個人燒水、或者直接在外界使用冷水一遍又一遍沖刷干凈,在只鋪了幾層稻草的硬木板上一覺睡到天亮以后還得想辦法去處理雜貨鋪一樓的爛攤子…
啊~!單單是腦補一下,就讓人稍微感到有些想要逃避現實了。
——可這就是他的生活啊!
怎么逃,也逃避不掉的生活啊!
他不是一位出生在格蘭多爾上流階級的貴公子或者千金小姐。不用出個遠門,還需要住在家族企業所買下的大房間子里,房子里還配備了一正一輔兩位管家、十幾位各司其職女傭、出門時還有專門的馬車車夫以及私人保鏢貼身陪伴,在參加夜晚會時每次都會穿一條完全不同的裙子、而且整整一年都不用擔心有所重復。
值得一提的是,洛斯特沒有偷窺過小金絲雀的日常…
不過是通過某些被自己暗殺掉對象的閱歷,包括一部分老爺子口述的內容結合所腦補出來的而已——
稱不上全對,但姑且也算是八九不離十了!
當然,他不至于到現在還去扯一通有關于血統論一類有的沒的東西。在隱秘的世界里,哪怕是出生在帝王世家的公主好了,也不過是巫師們眼中用人皮所包裹的一縷靈魂的篝火而已…至于外表的那副皮囊是否好看真的有那么重要嗎…至少靈魂的價值不會隨著一個人身價的上漲而上漲,反之亦然…
洛斯特很強大。
至少單單從靈魂的角度上來說,他說不定比當今的任何一位人類帝王都來的更加強大!
——可這有用嗎?
強大也無法改變他如今的立場…
他是什么!?一個叛徒,一個被世界最頂尖之一隱秘組織所緝拿的囚犯!一個從降臨邪神手底下死里逃生的存在,而且搞不好接下來還要同時再去招惹另外的一個——不知道從何時起,他的命運軌跡已經不歸由自己來掌握了——現在他更愿意將自己當做一具行走枯骨、一個活著的亡靈!
當然這并不代表他接下來一定會死。
打從一開始就提到過,洛斯特從來沒打算為任何人犧牲自己的生命,但是在決戰之間還是不得不抱有類似程度的覺悟才行。
…要死中求活!
建立在這個角度上去看來的話:
——小金絲雀是一個好姑娘,人美心善,最重要的是還有那么一點點傻勁。機靈不機靈是一回事兒,大局觀和判斷能力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可能是傻人和傻人之間會產生獨特的吸引力罷,如果女孩兒在兩人共同行動期間表現得更加精明一些的話,洛斯特可能就不會那么去額外的關注她了。
妳在身邊就是緣,緣分寫在三生石上面…
是的,有時候洛斯特覺得自己也是真的傻,居然連挑釁神明和神明之間戰斗這種主意都想象的出來。
——所以為了之后的計劃順利,就更不應該再把她給牽扯進來了。
一個人路過只要以后就一定會留下痕跡,更何況還是做出在別人家里留宿這種事情。很可能一不小心就會成為,讓耶特隆教會一類敵對組織反追蹤的線索,所以越是重要的東西越應該放在千里之外才對!
兔子都還知道不吃窩邊草呢…
甘愿承受即將到來巨大風險的同時,洛斯特也做好了,在接下來行動中即將要面對被全城追擊的這種程度準備:所以在目前,至少是在她能夠順利地離開黑山城之前,是不宜將現在的這段關系發展的更加密切下去了。不僅僅是為了女孩兒,同時也為了之后的洛斯特本人的行動所進行考慮的——
一個人,如果有了留戀就會形成死穴,而現在的他,是不能、也不配擁有任何的死穴的…
縱人生相逢一場,莫不如好聚好散。若非隔世,得能以再相逢,一笑見,愿只若恍如初見。
格蘭多爾,大陸神秘的起源地,是早晚要去一趟的…
不過現在再用暴力手段什么的去阻止她已經不太現實了。
索性,洛斯特細細思索一番后打算以退為進——
先說要強行要占領她家的床,如果還不行的話、再警告說因為自己身上的瘟疫還沒有消失,可能會把她家里的下人給感染到。估摸著一通連唬帶騙下去,一般的女孩子也早就該知難而退了罷。
可無奈,我們的小金絲雀她,就不是一個一般的女孩子。
在經過了反復、躊躇、咬嘴唇、抬頭望天,再躊躇、再咬嘴唇、再望天等一系列以后,眼看路已經快走完了一半多了,女孩兒扭捏的手指突然用一個像是極度羞恥的語氣小聲喃喃道:
“我還是第一次…麻煩稍微溫柔一點兒…”
她現在總有一種,年輕的小姑娘見到曾經的偶像、然后心甘情愿被對面騙走了身子的荒唐感。
但荒唐歸荒唐,可理智這么一根弦,在連夜緊繃了那么久以后,總覺得需要通過什么更加過激的方式才能夠讓整顆心不至于從頭到尾都垮掉!而且她有一個預感:如果不在立馬這里答應下來的話,洛斯特那家伙絕對又會隨便編一個什么借口、然后獨自一個人溜到陰暗的角落里舔舐傷口去了。以他那個魯莽的性子,真的能夠照顧的到那一身的小傷口嗎?
所以還不如躺在床上讓自己來…
羅潔塔感到了她那張好不容易被風給吹得冰涼的小臉,正在一點點地變熱變紅。
甚至就連現在她本人都感到有些難以置信:自己居然會那么輕易地就決定,把那一層名為底線以及矜持的膜給捅破掉了。可能和一直懷揣有的夢想破碎掉了有關系罷——從一個愛做夢的小女孩兒,變回了普通的小女孩兒,然后自然而然就會想去做一些普通小女孩兒都會去想的事情。
要么就是她的本性就是這樣固執而且勇敢的罷,認準了某個人、認準了某些事情以后就不會再變了。哪怕最終注定會像是清晨的露水一樣,隨著太陽升起而消失的話,也不過是又吹了一個肥皂泡泡…
又做了一場美夢而已!
她不后悔。
——那啥…第一次…溫柔一點兒…什么鬼…借個床而已…你至于那么大驚小怪嗎…
與這一邊做好了覺悟截然不同的是。另一邊完全就是在別的頻道上的洛斯特,將腦袋微微傾斜一下,大約在十五度角左右,并將隨即將自己額角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他已經隱隱察覺到了有些不妙的由頭,至于到底是哪里不妙,目前還沒有順利推理出來就對了。
啊~!總覺得身后的風好像更加凌亂了一些呢。
直到…
“那個,可以話,因為工作…暫時還不想要生小孩…”
——嗯~!原來在這個國家,主人邀請客人到自己家里去的時候,還有一個傳統互動活動叫做“生小孩”啊!
——怎么可能啊,會這么想的話才是小孩子罷…
雖然總體還算是遲鈍的,但洛斯特又不是那種傳統騎士小說里對于女方暗示頻頻處于熟視無睹狀態的木頭人男主,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他怎么可能猜不到小金絲雀又一路想岔到哪里去了。
某黑發的少年保持著原本的面前姿勢向前走出了幾步,卻感到渾身的肌肉都好像抽搐起來似的,以至于整個背后都變得僵硬無比。
——我這算是在反復橫跳路上終于一腳跳進臭水溝里了嗎?
快,快,快,快住手啊…這根本不是跑去和邪神單挑的車,快點停下來,我要趕在車門被焊死之前趕緊打破窗戶跳出去!
“但是我身上中了瘟疫啊!”
洛斯特被逼到不得不硬著頭皮搬出來殺手锏。
“應該沒事的…”
低頭略微思索了一下,嬌小的少女咬了咬自己的手指后果斷地回復道;
“我是一個藥劑師,擁有異常抗性,應該沒有那么容易被影響到。”
“…妳就那么想要和我進行交叉感染嗎!!!?”
都給妳一個臺階了妳怎么還不下啊!
有聲以來還是第一次,洛斯特頭一次產生了快要被人逼到哭出來的感覺。
交叉感染,這算是一個在全大陸范圍內都非常流行的笑話了吧:
講的是某一對情侶同時患上了流行性感冒,醫生開了藥方,說三天后就能夠完全痊愈,結果最終等到半個月以后,兩個人都還沒能完全康復過來。原因是因為這對情侶平時實在是太親密了,結果男方好了又被女方傳染,女方好了再被男方傳染,如此不斷重復…
最后醫生為了自己的聲譽著想,才不得不再處方中開上一條將兩人隔離的選項,這才讓他們最終從流感當中擺脫了出來。
當然,魔法制造出來的瘟疫其實是有時效性的。在亡靈法師目前已經逃跑的前提下,無論是感染能力還有收效性都得到了大幅度的削弱,是根本不可能造成上述類似的情況發生的。
洛斯特只是借著這個由頭提出警告而已。
——我們不要靠的太近了!
被這一聲喝制給強行冷靜下來以后…
“不要告訴我你真的只是單純想要借個床而已。”
這一次輪到小金絲雀快要哭出聲來了。那么她的努力、她的覺悟、被她自己捅破的矜持還有底線到底還有什么意義。
全部都只能是當做垃圾一樣就一股腦地丟掉了嗎?
“我真的就只是想要借個床而已啊!”
對此,洛斯特也是感到非常的頭痛啊!
以至于就連自己原本的計劃都快要全都忘掉了。
一通互吼之后,兩人的目光對在了一起…然后又不約而同地錯了開來…
——實在是惹不起…
溜了~!溜了~!!
在物理層面上搖了搖頭后,黑發的少年張開了自己的手,讓其中的一袋的行禮滑落到了地面上,然后轉身背上了另外的一袋包裹,頭也不回頭地便朝著夜幕的深處走了過去。肩膀處的絲綢袋子撞到了他的后背上,發出了珠寶以及金幣摩擦時的那種嘩啦嘩啦聲。
“洛斯特,你打算做什么?”
女孩兒在他身后追著問道。
“沒什么…”
他聳了聳肩膀,然后淡淡地補充了一句道:
“去找那個叫做‘白騎士’的家伙打上一場,順便再借此冷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