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隧道深處,閃起了一點零星的火光。
火光的源頭則來自一位正在坑道之中巡視著的,正身穿著連襟套裝、手拿著火把的模糊人影身上。可以看得出他正在進行著附近這一帶的警備工作,完整地來回一趟就要花費個十分鐘左右,而他還不是夜里巡邏中的唯一一支,這樣的工作會一直持續到后半夜有人來交接班之前才算徹底的結束。
說實話,這整個過程十分的辛苦!
而且在期間,還得不間斷地和隨時都可能打起來的眼皮進行心理層面上的博弈…
——如果換在以前的話,據點夜間執勤的內容完全不是這個樣子的。
哈~!
才工作了一個小時不到就覺得累的不行的巡邏者,一邊打著哈切一邊心想道。
以前雖然也有各種各樣的規矩,可畢竟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特別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只要據點內沒有特別高級的干部留守的話,大家基本就是愛怎么來就怎么來的,喝酒、打架、劃拳、烤肉,那日子美的,就算給一個官兒來換他們也不一定樂意去做。
而且就算真的讓干部們撞見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充其量是挨個幾句罵,至多是再吃個一兩下鞭子就過去了。畢竟組織的高層也都是從下面一步步爬上來的,懂得什么是該松一把、什么時候又該緊一把:大多數都是無業游民出身的他們可比不上秩序井然的政府官兵,強行去模仿,只會落得一個畫虎不成反類犬的下場。
懂得及時行樂,反而才是他們這一類人士氣高昂的表現,在組織中地位不高小頭目們為了顯得自己親民還很樂意帶頭去這么做。不像是現在,整個據點都是兵工廠一樣弄得死氣沉沉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即將有什么大事要發生了…
上面的大人物到底在想一些什么,對于身為區區一個最低級嘍啰的他來說,是根本擦不透,更不敢去妄加進行揣測的。
也就只能從一些精通事實,而且嘴巴又碎的同僚口中,套出一些東拼西湊的情報來了:
——就一直待在東邊,他們關系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壞,簡稱就是老死不相往來的“瘋鳥兄弟會”在前不久給人滅滿門了!
組織上下包括其頭目“黑鳥”在內,三十余名重要成員的骨頭都被人從血肉中拆了出來,搭成了一座在巫術儀式常被人認為用來聯系某種邪惡象征的通靈骨塔,最終發現的地點是經常被一些本地黑幫,以及走私團伙當做聯絡中繼點的廢棄倉庫之內。當時和骨塔一并被發現的還有一地碎掉的新鮮內臟,以及涂滿墻壁,怎么看都遠超過三十人份量的殷紅鮮血。
據說事件最初的目擊者,幾個嗑藥嗑嗨了想到倉庫附近來碰碰運氣的流浪漢們,當場就被嚇到嘔吐、失禁、甚至直接暈了過去…
別說是身體本就弱于常人的食粉鬼們了,哪怕是像他這樣身體本來還算健壯的成年人,在聽到別人口中關于那一幕的描述時,都感到了一陣胃部好像被一只看不見的大手給由內而外死死攥住的壓迫感。
想吐,但又什么都吐不出來!
好在現在就算想去看也看不到了,因為現場很快就被聞訊趕來的官方人員們給清理掉了。尸體們因為早就分不清原來主人到底是誰,只能在集中在一起燒毀掉;墻壁上的血跡多到根本清洗不掉,所以最后想到的方式是用爆破,利用事先埋好了一部分炸藥以及連續的魔法轟炸將原本還算完整工廠化為了一片廢墟。
官方這樣的處理本身是沒有任何的問題的,可不尋常的地方在于,他們這一次的動作實在是太過于迅速了,各大組織的情報人員前腳才將消息傳遞出去,后腳他們就把案發現場給徹底炸掉了,來的晚一點兒甚至連灰都吃不到!那么問題就來了:在這么短的一段時間內,官方已經徹底收集到了足以搜捕兇手的證據了嗎?還是說,因為他們本來就知道案件的兇手到底是誰,所以才會那么忙著去處理現場…
——毀尸滅跡!
無論對于地上世界還是地下世界來說,這都是一個注定會與陰謀被綁定在一起的名詞。
官方那個曖昧的態度暫且先不論…
就連街頭巷尾都隨之流傳出了,“瘋鳥兄弟會”的成員是死于一場黑幫內部的火并之中的。身為本地幫派中的一員,他當然不可能相信這種鬼話,不僅不相信,甚至還會對造謠者嗤之以鼻——要知道黑幫之間戰爭可不是你砍我,我砍你那么簡單的,重要的是物量差之間的戰爭,誰手上掌握的資源比較多、地盤比較肥,誰就擁有更多的話語權一些。再加上大家身后都有一些本地的家族撐腰,小打小鬧可以,很少會有真的撕破臉皮的時候,甚至在某些大規模的火并之前,雙方還會派出代表商量決斗的地點,各自的集合、撤退地點是否有重疊之類的。
不是在濫講斯文什么的,而是為了防止雙方受到的損失超過一開始預期的太多。要知道整個黑山城可不止那么一家兩家勢力,一旦死傷的部下超過半數,別說嘴里爭搶的肥肉可能會被第三者奪走,更有甚至,原本的地盤可能都會因此而縮水!
所以“瘋鳥兄弟會”此番遭到團滅,打死他都不相信會是本地的勢力干的。
至少不可能是他們這些互相知根知底的老牌勢力干的,大家都知道彼此的肚子又幾分斤兩、又隱藏了多少,沒有誰能說吃掉,就輕輕松松把一個老對手連骨頭帶肉都啃干凈的。
在字面意義上…
可經不住普通的賤民們就樂意信這個啊!在他們眼里黑幫斗毆就應該是這樣子的,死的人多了,他們非但不會害怕反而還會集體拍手叫好。是不是真相什么的已經無所謂了!他們真正關心的就只有兩張嘴,一張是用來吃飯的,另一張是用來說閑話解悶的…
眼看著一場大屠殺的慘案就這樣變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除了本地的各大幫派難免生出些兔死狐悲的心情外,余下部分的就像是一顆投入湖中大石子,在激起了幾層水花之后便又很快徹底地銷聲匿跡了。
就連一個想要深挖的人都沒有…
唯有他們這些事件的親歷者,一個個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只能干瞪著眼。因為兇手的此番動靜,加上拋尸的地點,無疑是等同于立下犯罪宣言了——我就是打算和黑山城所有的地下勢力同時宣戰,而且無論是官方、輿論、乃至于實力都不會站在你們這一邊。
就像是為了印證這一番臺詞一樣,在之后的一段時間內,城東面又有兩個勢力先后與外界斷了聯系,連帶著他們組織靠近東邊的三個據點也全部淪陷掉了。原本負責守護據點的近百名成員生死未知,但只要是稍微理智一點兒都不會對此抱有樂觀的想法了。
原本還算勢力雄厚的“彩衣笛手”,現在被逼到只能縮到西邊的幾個小角落里來了。
他們的老大近一段時間整天都在外面四處奔波,向那些平時見面都不假辭色的老對手們尋求合作,可原本那些趾高氣昂的老對頭們現在也一個個都是愁眉苦臉的了。幾個人混在一起瞎折騰了大半個月,卻連兇手的毛都沒有撈到!
絕望…現在除了絕望以外還能做一些什么呢?
隨著又有幾個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在人間蒸發以后,頭目,“吹笛人”哈烏·狄美爾總算是意識到了敵人本來的目的。
——殺光所有黑幫!?不不不,那是不可能的。按照黑山城獨特的民風習俗,哪怕是一支武裝到牙齒的軍隊好了,也遠沒有他們這些地頭蛇來的又影響力。只要有利益就會永遠有人愿意冒險,就像春天里的韭菜一樣,割完一茬還會再長一茬!所以對方是不可能想要清掉所有的韭菜,而是在挖掉老韭菜以后,再種上屬于自己的種子。
破后而立!
擁有這等魄力以及能耐的在本地的大家族中也是相當罕有的。
“吹笛人”猜出了一個名字,但又不保證自己猜的絕對正確的。
他一改了之前大張旗鼓的反抗態度,轉而隱匿了自己的身份開始了低調避世的生活。他在城中本來就擁有好幾套房產,再加上部分情婦以及幾個很久以前就有交情的“暗娼”,每天晚上會在哪里過夜都變成隨性決定的了,就連常跟著他的那幫親信都無法在臨出發之前得知老大今天具體的行程。對于剩下的幾個據點,也完全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態度,隔三差五下一兩條不太重要的命令下去,基本是任其自身自滅了。
他打算先熬過這一波再說…
只要等到大清洗過后,就還會有土壤;只要是一顆種子,就還會發芽的機會。而他盤根錯節的情報以及人際的網絡,注定他會成為在嶄新時代崛起最快的那一棵。
所以既然能展望未來,何必又去只爭朝夕呢?
這可苦了底下了那一幫小弟,除了幾個偷偷逃跑被抓到后當場處決的家伙,余下的人除了加強對據點的防守,避免遭到潛伏在暗中的敵人全殲并將情報帶出去外,就只剩下不分晝夜提心吊膽地過活了。
說白了,之所以秩序還沒有崩潰,完全是因為大部分人都抱有一種僥幸心理,在事情真的發生眼前不覺得這種慘劇真的會輪到自己身上。
這位一邊打著哈切一邊巡邏的連襟男便算是其中比較粗神經的一個了。
直到從對面的拐角處突然伸出一只手,不由分說便把拖進了靠近墻角的陰影里面。
咔嚓——!
然后是一陣骨頭被粉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