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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真的傻

  循著慘叫聲的源頭,羅潔塔在黑暗的巷道里一路小跑了起來。

  她剛才跟丟了洛斯特,其實一開始還是能夠追上的,只不過對方突然不辭而別地離開給了她一個原地發愣的契機。等到回過神來以后就真的跟不上了…

  男女之間的體能本就存在極大的差距,更何況還要計算兩腿的長度,她可謂是處于下風之中的下風了。等到進入城郭之中以后,很快如同迷宮般的建筑物就讓她失去了繼續追跡下去的可能性。

  ——這件事情絕對有哪里搞錯了!

  望著失去了燈火以后,寂靜的就像是陌生囚籠一般的城市,小金絲雀不禁有些空虛地心想道。

  亂套了,全部都亂套了!

  她根本無法理解洛斯特臨走前那一句說“不要交租金了”到底是一種什么意思。至少聽起來不像是放棄,而更像是一種決絕!他打算一個人只身去冒險。這無疑和小金絲雀最初定下的計劃是相悖的,自己擁有金錢和人脈,而對方也不乏勇武以及蠻力,他們兩人如果愿意配合的話還是能夠很輕松解決這個事件的——

  就像是古典小說里所描述的名偵探和她萬能的搭檔一樣。

  理應如此,也本當如此的。

  特別是在她一波就分析完目前的局勢以后,洛斯特也應該明白在團隊之中擁有一個智慧擔當的重要性了罷。哪怕是一個死傲嬌好了,在對她做了那么多虧心事之后,態度也差不多該軟化下來了罷!?

  但是洛斯特并沒有。

  那個黑發少年就是用自己鋼鐵直男的態度仿佛在詮釋一件事情:

  ——總之莽就完事了!

  以及…

  ——我洛斯特就算是蠢死,死外面,跳到賊窩里,都不會再聽妳說一個字、一句話的!

  何必呢?

  小金絲雀不禁心想道。

  接受別人的幫助對于他來說真的是一件那么困難的事情嗎?于公于私,這一次的事件也和她脫不了干系啊!從公眾的角度角度上來說,老爺子待她如知己,她也真的把對方當做一個值得尊敬的長輩來對待;從私心的角度上來說,洛斯特現在的態度總給了她一種好像被人給輕視了的感覺。

  之前讓人扼住的喉嚨至今仍在隱隱作痛…

  她已經開始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真心想要幫他,還是純粹地只是身為上等人的那一絲小小的好強心在作祟罷了。所謂疏不堵漏,洛斯特就算再強好了,也應該還沒有能夠和扎根在這座城市腐爛角落長達數十載的黑幫討價還價的權利才對!

  可不知道為什么她仿佛還在下一秒看到了,對方會在這場較量中大勝而歸的畫面,他那時還會是一副冷冷的樣子,什么都不會說,也不會嘲笑她一些什么,可僅僅是如此就足夠讓女孩兒哪顆一直被保護在溫室中的自尊心一點點崩塌了。

  她討厭沒有力量的自己。

  就像是討厭在以歌頌英雄住主題的舞臺劇中,只要像是花瓶一樣乖乖站著就好的女主角…

  小金絲雀曾以為自己會很喜歡那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英雄主義的。

  直到現在親身經歷過以后才意識到,這樣的英雄實在是太過于…迂腐了…

  她恨他的野蠻固執嗎?

  恨究竟又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呢?

  在和負責守衛城門口的警衛處詢問了一下洛斯特的去向以后,小金絲雀揮動著自己的小胳膊,在黑暗之中漫步無目的地奔跑了起來。無疑對于一位千金大小姐來說,這樣在街市上肆意的行為是有些出格的,可現在的她就像是剝開了一層薄紗一樣將這一絲絲輕微的顧慮隨手就給推開了。

  “千萬不要丟下我啊…”

  她不知道是在對洛斯特,還是在對心目之中那個理想的自己說道。

  直到遠方又傳來了一陣刺耳的尖嘯聲。

  殷紅的血…

  這是小金絲雀循著聲音在那條矮矮的巷子前停下后所看到的第一樣的東西。其實那看似暖色調實則冰冷的東西是很容易被夜色給遮蓋住的,只是倏爾一陣風吹開的月亮,冷藍的光輝將天地劈成了兩半,這象征罪惡的顏色也就這么彰顯無疑了。

  其實也并沒有一大灘那么恐怖啦!

  也就是沾在了那么一根、兩根、三根指節上面而已。

  潛伏在陰影之中的“怪物”將一個男人高舉到了墻壁的上面,他右手蒼白的五指皆被染上了一層斑紅,更加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位于男人左側腰肢以上的部分,正整齊地排列著一行指甲蓋大小的血洞,因為身體被一層皮甲包裹住的緣故,所以明看上去的出血量并不是特別的驚人。但這種看起來宛若是某種曾被人懷疑是吸血鬼的鰻魚屬獨有的鰓弓式的傷口,還是很容易引起某些心理承受能力差人的反感的。

  因為這完全不像是戰斗會造成的創口,而更像是單方一面倒的凌虐…

  兇手怕還不是一個強迫癥咧!

  嚇~!

  打從心底產生一股不寒而栗感的小金絲雀難得地后退了一步。不管換作是誰,不小心看到這宛若是兇案現場般的畫面估計也不會做得更好了。

  然后她的下一個想法便是:

  為什么慘叫聲在不久之前就停下了?難道說是被害者其實已經死了嗎,還是說已經忍受不了痛苦徹底暈過去了?其實比起前者,人們更愿意本能地去接受后者罷;就像是在鎖定嫌犯時一樣,更愿意去懷疑一些身邊隨手就能夠抓得到的人一樣…

  無歸善惡,本能如此!

  小金絲雀遂鼓起了一些勇氣繼續觀察了下來。

  當發現那個被抵在墻壁上的男人胸口正劇烈地起伏著的時候,她忍不住悄悄地松了一口氣。呼~!但隨著視線繼續往上平移,那好不容易輕松了一點兒又很快被更大的驚愕給覆蓋了——男人正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他咬緊了自己的牙關,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從符畫中走出來的鬼怪一樣扭曲而又猙獰。他看起來好像很痛苦的樣子,卻連哪怕一絲微弱宛若蚊蠅一般的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為什么?

  為什么明明清醒著慘叫聲卻完全被隔絕掉了?

  ——因為他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不,這不符合邏輯!

  ——因為身為戰士的傲骨?

  不,那樣的話一開始就不會叫的那么大聲了!

  ——因為覆蓋又某種能夠隔絕的聲音的魔法?

  大錯特錯,否則她就不會聽到自己現在的心臟竟跳動地是如此的劇烈了。

  答案隨著男人不住顫抖的牙關以及從卑怯的眼角緩緩流下的兩行血淚逐漸變得清晰了起來。是恐懼啊!是因為巨大的恐懼啊!由生理上轉至心理上的恐懼,將他的人性乃至獸性的一面全部壓制了下去,以至于變成了一團麻木的肉塊。

  而恐懼這種東西其實是會傳染的…

  黑暗中的怪物這時將頭悄悄扭了過來。

  一十六根骨頭!洛斯特心想道。還算是遇到一個比較識相的了,終于意識到了就算痛了也不能叫出來,否則只會變得更加的痛。當然除了表面上的那些傷口以外,這一十六處還包括了一些其他看不到的對方。

  距離完全馴服這個小毛賊還有一些距離。他沒有那么多的時間,但對方應該也意識到自己現在立場比起一頭喪家犬也根本好不了多少了罷——甚至就連嚶嚶亂吠的權利都沒有…

  主人怎么說,狗就只能怎么做。

  畢竟事關自己之后的計劃,洛斯特沒有任何心慈手軟的打算。哪怕事后要挑戰的那個黑幫沒有任何的高手好了,但一兩條錯誤或者疏漏的情報還是有可能會招來意外的麻煩。

  他承認自己是一個傻瓜,但絕對不是真傻的那一種…

  他承認自己是一個賭徒,也知道孑然一身的自己根本一把都輸不起!

  那就一把都別輸。

  一路平砍加暴擊懟懟懟懟下去。

  他有點好奇自己現在到底在干什么?真的要為一個才認識半個多月的糟老頭子,去挑戰一個連底都不知道的未知勢力嗎?還是他本性節欲,卻生而瘋狂呢?真要說的話老爺子對他并沒有太多的恩惠,所謂的房東和租客也就只是一紙契約的關系而已,租金雖低,卻還要整天被人指使做這做那的。真要說欠那個人什么的話,也就是那么一口酸掉的面包渣而已…

  ——值得嗎?

  他自問道。

  “…”

  洛斯特低下頭,詢問了那個已經了反抗欲望的男人一些什么。男人用像是快要瀕死的聲音回復了一句,他逐一記住,點了點頭,然后松開手把對方從墻壁上給放了下來。

  ——需要在意嗎?

  他回答道。

  古來不就是有許多家臣因為主人家施舍了一口飯以后,而為其舍生忘死,最后淪為了一段美談的三流故事嗎?那些人當時想的到底又是一些什么呢?恐怕沒有人會知道的罷!只能說他們是真是一群蠢貨,外加自己也是一個大蠢貨。

  想不清楚的東西就不要再去想好了…

  洛斯特覺得自己的思維好像又變得遲鈍了起來。

  “洛——斯——特——!”

  終于看清楚了犯人到底是誰,羅潔塔用一個氣得發抖的聲音念出了對方的名字。

  在之前的拷問中,洛斯特已經問出來對方是本地匪幫的一員了,和犯事了被抓就要被砍手砍腳相比,斷幾根骨頭已經算是輕的了,沒有任何的無辜可言。可這一幕放在小金絲雀的眼中,無疑就是某人在對無辜的路人濫用私行了。

  她堅信自己是因為生氣而不住發抖的,不是因為別的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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