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
屋頂。
一身黑衣的季同舟就那樣幽幽咽咽的吹響了手中玉簫。
碧海潮起天地驚,碧海潮落鬼神泣。
這正是第一軒從前人那里繼承的碧海潮生曲,以真氣模仿音律波動,達到大范圍殺傷的目的。
不像江秋的獅子吼那般簡單粗暴,看起來頗有幾分美感。
人雅。
曲美。
當然,對于置身于曲中的人來說,這就是催命的喪鐘。
下方眾人只感覺自己如置身浩淼的大海中央,而頭頂傳來的曲聲就是緩緩推進的潮水。
準確來說,是如潮水般的真氣藏在那纏綿的曲調中鼓蕩擴散,一波接一波。
擋無可擋,避無可避。
功力稍低者只覺面紅耳赤,百脈賁張,心旌搖動,渾身上下無一處不受那蕭聲影響,體內真氣不受控制地亂竄起來,一時間呼吸急促,捂著胸口艱難喘息。
幾個內力深厚的高手對視一眼,強壓下體內蠢蠢欲動的真氣,各持兵器朝那房頂上的人攻去。
人影晃動,衣衫飛揚,季同舟手上未停,腳步轉動間避過幾人合擊,朝著江秋離開的那邊躍去。
燕王府不乏高手,這簫聲只對內力薄弱之人有奇效,功力高深者受到的影響便弱了許多。他自知難以應對,只能尋江秋來相助。
說來尷尬,第一軒的武學是非常精妙,其殺傷范圍令人聞之色變,音波的特性更是讓人頭疼,不能擋不能閃,只能以內力生生硬抗。
不懼群戰,只要功力深厚,第一軒弟子就是近乎無敵的存在,一人獨對一幫也不會落什么下風。
但尷尬也就在這里,第一軒武學太過依賴內力修為,一旦敵人能扛得住那聲波,第一軒弟子便沒有其他太過出眾的對敵手段了。
桃花影落飛神劍,碧海潮生按玉蕭。
這是傳聞中第一軒的兩種絕頂武學,一者落英神劍,一者碧海潮生。
落英神劍以招式精妙為主,碧海潮生以內力深厚為先,兩者相輔相成。
但劍法自開派以來便已失了傳承,這才造成了第一軒弟子如今這副要么平庸,要么無敵的極端場面。
當年第一軒開派祖師俞青云還是一介散人,被仇家追殺出海逃竄之時誤入一座滿是桃花的小島,無意間救了島上僅剩的啞仆。啞仆為報其恩情,指點他一一破除島上迷陣,而后更是將他奉為島主。
俞青云探查之下發現這小島以前竟是個門派所在,其門中武學的劍譜已經腐爛,剩余內功心法與碧海潮生都是絕頂武學,于是留在島上細細參悟,終成一代武學宗師。
誰想他出島之后卻發現當年仇敵都早已死去,尋找良久也沒見到當年故人,寂寞之下又退隱小島,收留如他一樣誤入島中之人,教授武藝,第一軒便如此誕生。
因遠居海外甚少與人爭斗,第一軒也沒搜集什么精妙的武學,一般都是修為極度深厚之時才到江湖游歷,誰曾想這一代季同舟還未修煉到高深境界便因事出山,實力不上不下,頓時凸顯了這一缺陷。
季同舟躲閃間已越過兩個院子,身后高手卻又多了一倍,足有十數個人緊緊隨著他的腳步追擊而來。
聽聞身后風聲越追越近,他曲調一變,蕭聲頓時高昂,不再如潮水一般徐徐推進擴散,變得激烈起來。
忽而如冰山飄至,忽而如海沸騰,極盡變幻之能。
眾人身形齊齊一頓,有三個落入院中直接盤腿調息,而剩余之人停留片刻已適應過來,繼續飛躍追近。
詹虛彥早在第一聲慘叫響起之時便已到燕王寢居,此刻正與朱昶站在遠處看著這一幕。
“你看他是什么來頭?”朱昶忽然問道。
詹虛彥瞇著眼思索了一下,“有點像君子堂,但又有點區別。”
這種以音律傷人的手段,在江湖上最有名的就是君子堂了。
“等一下擒過來就知道了。”朱昶臉上沒有半分緊張,一副看熱鬧的樣子,仿佛被入侵的不是燕王府,而是鄭王府、慶王府一般。
江秋還停留在書房,站在屏風后面看著眼前的暗門。
他站在窗口那里就看著這一處不太對勁,這個屏風擺放的有點刻意。
踅摸一番后,一個方方正正的入口便呈現在眼前,直通地下。
通道中漆黑一片,沒有絲毫光亮,摸不清里面會不會有機關暗器,江秋猶豫著要不要下去。
外面嘈雜聲朝這邊靠近過來,隨之而來的還有蕭聲,他心中一沉,猜到可能是季同舟那邊出了狀況,當下將暗門恢復原狀,便從窗口躍了出去。
遠處,幾道身影糾纏在一起,中間那左支右拙的身影看上去正是季同舟。
感受到真氣的躁動,江秋微微驚訝,離這么遠還能受到影響…
鏗鏘一聲拔出長劍,他縱身飛至季同舟身旁,手腕一抖,長劍在身周晃出殘影,如綻開的煙花般散出一片寒星,叮當聲中將圍攻的眾人逼退幾步。
“多謝。”季同舟垂下玉簫,抹去嘴角的一絲鮮血。
“你先退。”江秋長劍橫在胸前,警惕地看著身前的幾人。
眾人已將二人圍在中間,雙方就這樣對峙起來。
“你們誰都走不了。”
一道低沉渾厚的聲音自外圍傳來,隨之而來的還有數十個精銳將士。
朱昶帶著詹虛彥在十幾丈外止步,輕輕一揚手,那些身著盔甲的將士便將二人團團圍住。
門客們陸續趕來,站在外圍掠陣。
孔碩眼睛瞪得大大的,悄悄朝身側看了兩眼,心頭懊悔自己與那江河走得有些近,只希望沒人看到。
“兩位當我燕王府是什么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詹虛彥面無表情地說道,“束手就擒,興許還能饒你們一命。”
在朱昶眼里,這二人的性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的身份和目的,不然早在察覺到不對的時候便將他們拿下了。
江秋與季同舟暗道糟糕,二人群戰的手段此時都因為對方在此不適合出手,那蕭聲暫且不提,獅子吼只怕會將距離最近的季同舟先震個七葷八素。
二人對視一眼,江秋低聲道:“你找到機會就立刻離開。”
“拿下!”
詹虛彥只等了這短短片刻,見二人沒有絲毫束手之意,大手一揮便下令攻擊。
十幾道破風之音同時響起,一圈制式長刀泛著寒光朝二人劈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