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遙站在高臺之上,姿態傲然,片刻之后,沒有出現預料之中的山呼海嘯,慶祝自己的勝利。
百里遙不得不微微傾斜身子,微微偏頭斜眼看向臺下的二柱,兩人眼神交接。
二柱發愣的表情寫滿了‘就這’‘不會吧,半城子竟然輸了’的詫異,以及不敢置信,這也是臺下大多觀眾的遲疑。
二柱感受到了百里遙眼神的深意,一個激靈下意識的鼓起了手掌,大呼:“少主神武,大比第一,太牛逼了?”
聲音竟然帶著疑問句,百里遙差點氣的自己高呼起來,給他做個正確示范。
所幸在這尷尬的時刻,龐秀兒十分果斷的救場,高渺威嚴的聲音,響徹全場。
“百里遙獲勝,這場比武堪稱雄奇,本座長達百年的修行歲月中,也沒見過如此出彩的兩位年輕武者!”
“好,好,好!清源不出兩位英才,本代修士都要蒙塵啊!”
下方的觀眾們這才回過神來,不由的鼓起掌來,效仿第一個吃螃蟹的二柱,場面竟然還是很尷尬。
因為清源域似乎沒有鼓掌慶賀的習俗,龐秀兒不免咳了兩聲,打斷他們的迷惑行為。
“咳,肅靜!”
“紀真,你是否愿意與百里遙比武,爭奪第一?”
紀真看了眼百里遙,沉吟片刻,發覺完全理解不了兩人最后的交手,以及勝負驟分其中蘊含的神妙。
漫長修士生涯經歷告訴他,凡是不了解的,都代表著強大的力量。
再加上早已掌握圓滑的社會交際技巧的他,也能聽出龐秀兒話語中暗示。
“弟子自覺遠不如百里遙虞思衡,甘拜下風,一切請仙師均裁!”
紀真拱手作揖,態度恭謹,十分給龐秀兒面子,自然結果是皆大歡喜。
“好,學子記真恭謙有禮,貴在自知,這是很優秀的品質,在日后的清源宗修行中,必定因此受益。”
“如此大比結束,百里遙為大比第一!”
直到此刻,百里遙的腦海才突然響起圖紋語音。
“達成成就:‘別院魁首’技能點3”
“達成成就:‘徜徉時間’技能點6”
百里遙長出一口氣,終歸努力得到了回報,不負此行。
“清源宗擇取以下學子為外門弟子:百里遙、虞思衡、記真、虞維洛…”
話語一斷,臺下各氏族代表人差點沒斷了氣,有些人幾乎失神。
名單以外的人,張子正、宋居寒兩人的天賦心性也不免黯然神傷!
畢竟,清源宗是最高的榮耀,他們生來二十年間,都是為了這個目標,付出了一切。
“以及宋居寒、張子正、虞維嵐七人。”
張子正不可置信的抬起了頭,望著上方,竟然選了七人,這是時虞城歷史上,從未出現的高數量。
甚至,整個清源域除了傳說中的清源山下四城,這樣的重地,很少能出現如此多的少年,晉升入清源宗。
想到此,張子正不免失笑,插著腰大笑起來:“哈哈,時也命也,何其幸哉,與幾個妖孽生在一個時代!”
“我張子正因此佳談,注定載入時虞城史冊,萬載流芳,哈哈哈!”
宋居寒顫抖著雙手,先是拍了拍臉龐,有些歡喜過頭了,以他沉穩的做派,都不免扭頭看向身旁的長者。
“宋老,我…沒聽錯吧,沒有出幻覺吧!”
宋長辭很是和藹慈祥注視他,撫著胡須點了點頭,連面龐兩邊的法令紋都因此撫平。
宋居寒一把抱住宋長辭,語不成聲詞不達意:“我沒有失敗,不愧氏族對我的投入,我成功了,成功了…”
宋長辭輕輕的拍了拍這個一直少年老成的孩子的肩旁,安慰道:“你做的很好,遠超族人的期待,足以自傲了。”
最夸張的是虞維嵐,這個有著這個年齡不能承受的寬闊胸圍的女子,竟然低著頭紅了眼眶,默默的抹淚,全然不似擂臺上的兇悍。
嘴里喃喃自語,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她在說什么,外人不得而知。
擇選大典并未結束,入選清源宗的都是僥天之幸的人杰,更多的參與大比的學子正在焦灼的等待著。
因為,按慣例清源宗先挑,接下來是有著五大宗以及八大頂級宗派的仙師們,進行利益交換和妥協,以及來瓜分仙種們。
高閣之上,宇文錄高昂著頭紅著臉眼神滿是危險:“飛鹿合該入我朝天宮,誰贊成,誰反對?”
龐秀兒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實際上卻是憂心重重,無他,百里遙在切斷兩人心印法印時,傳來了一句話。
“大比結束,我還有事要辦,自行前往清源,仙師不必多慮,已得家中長輩應允。”
是誰?天君?還是其他大修?
要是百里遙在外面出了事,自己還是不免要挨板子,要知道涂山天君一脈,可是有個掌道真人的。
其人光是龐秀兒親眼目睹其暴行,就不下三次,當著無數弟子的面,公開鎮壓幾個有點齟齬的真人,其背后又有著怎樣不為人知的手段。
關鍵是那位輕凰真人是出了名的不講道理,還是涂山天君唯一的真傳弟子,背景硬也就算了,實力在真一境里也是拔尖的一小批人。
“我太難了!”
陰符林的青年男子怒極,不由的把手摸向了背負的長長書卷,無形陰冷的氣機籠罩閣樓。
竟是一言不合想要動手,只是閣樓里代表著各個勢力,足足有四個大宗被宇文錄這個賤人拉攏,可恨自己還以為能撿個漏。
“好你個宇文錄,今日的羞辱我記下來,日后不要落單,我必有回報!”
宇文錄嗤之以鼻,隨意的擺了擺手,渾然不在意。
還好自己向來與聽潮閣的女子結下善緣,同樣算小半個劍修宗門的真武山與朝天宮劍修大小爭端不休,找個魔修種子入門給敵人添堵,那叫一個樂見其成,不然事情不會這么順利。
宇文錄當然不讓的宣告結果:“朝天宮:飛鹿、金木。”
鐵亂緊接其后:“萬火門:擎、張子由、宋歸真。”
聽潮閣的女子仙師:“虞維式。”
五大宗過后,自然是八大宗門,百里遙聽著無趣,便徑直走到記真身旁,說了句恭喜。
兩人寒暄片刻,百里遙聽到了一句意外的話語,原來是馮颯這個前身的仇敵,竟然被選入八大宗之一苦念世。
感概著氣運之子只要不一棒子打死,到底還是會死灰復燃,百里遙打開觀運術,只有十二點的氣運,遠不如大比前百名選手的氣運值平均都有四十的水準。
五大宗各自只挑選三兩人,八大頂級宗門也是不到十人,按理說馮颯必然會落選。
百里遙細細打量,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竟是有貴人相助,不知源頭何處的氣運源源不斷的反哺馮颯。”
想了片刻,似乎也沒發現馮氏有什么人有如此高的氣運,因為能做到這一點的,氣運值至少應該有千點以上。
觀運術隨著百里遙晉升先天,發生了蛻變,百里遙現在測算凡俗人的氣運,可以自夸一句小神仙了。
“算了,何必追究緣由呢。”
“前身事,與我百里遙何干,終于要到了離開的時候了。”
百里遙望著一眼虞思衡,他似乎神思不屬,眺望時虞城,眼中滿是復雜。
百里遙看了一眼氣運值,嗯,四位數打底,默默的穿過人群,帶著二柱往山下走去。
“看在小虞帶給我巨大的財富,就不去打擾他了,山水有重逢。”
“清源宗再見!”
聽著耳邊傳來的龐秀兒宣告大比結束,被選中的學子,將有兩個時辰的時間與凡俗塵緣,做個了斷。
“山中無數月,大道亦難求,此去故鄉,十載難歸,說不得這就是各位與親友最后一面,且行且珍惜吧。”
百里遙自顧自的下山,前往古觴住所,他沒有忘記與老人的一個約定。
古觴眼不見心不煩,閉著眼睛躺好,等待著大比結束。
崔十渡也不生氣,就像看著稚子鬧脾氣,又有哪個老人家會真的動怒呢。
“呵,年輕真好!”
“大比結束了,百里遙正在敢來的路上,古觴,是時候去死了!”
古觴瞪圓了雙眼,道:“有你這么說話的嗎?你死透了,我說不定還能活的滋潤呢。”
崔十渡笑而不語,望向青陽山脈的禁忌之地,那是大蛇青笙修行之地。
頭也不回的說著:“搞快點,不然老夫就親自動手送你一程。”
古觴嘆了口氣:“唉,伸頭縮頭都是一刀!”
“對了,百里遙大比結果如何?”
“自然是第一,大天君算無遺策。”
“在時虞城,此子收獲頗豐,那氣運一戰之后,竟然有鼎盛盈天之勢,幾百年后,清源宗又能收獲一位得道真人。”
古觴松了一口氣,老懷安慰:“既然如此,我也能安心的,去死了。”聽到了想知道的最后一個消息,古觴面色以肉眼可見的程度,迅速枯槁,眨眼間便是油盡燈枯。
“好困啊…老崔…我們…能成功嗎?”
說完這句遺言,古觴失去了氣息,離開人世,或者說再也不是個活生生的人了。
崔十渡揮了揮大袖,熊熊的火焰燃起,傳來木柴劈里啪啦的脆響,同時拘出了古觴的神魂,虛幻透明的魂魄,雙眼滿是混混沌沌。
崔十渡看著古觴的神魂,沒有給出回答。
腰間配著的一枚青碧色的玉佩,被法力催動散發著淡淡的熒光,古觴魂魄像是受到了牽引,抵抗了祖廟輪回的引力,沒入其中。
玉佩名為養魂玉,品階不怎么昂貴,也不過是四階法器而已。
也不過是貧窮一點的天衍,五百年積攢只能買的起一件罷了。
百里遙騎著小紅帽,二柱騎著一匹尋常黑馬,兩人有說有笑的在半山腰一處平坦的地方。
百里遙此刻心情十分放松,因為他拿到了第一名,那天去詢問老管家修士圈子里的常識時,順便打了個賭。
只要百里遙能夠從虞思衡這個大boss手中,奪得第一名,老管家百里荒就同意百里遙游歷清源域,可以推遲前往清源宗的時間。
無他,百里遙若是戰勝了虞思衡這種程度的對手,那么清源域凡俗里,存在的危險也就降到很低。
沒有危險,當然是隨百里遙的心意了,可能老管家也沒想到,擁有時間天賦的時魚,竟然會輸給自家的少主吧。
百里遙想到這里更是心情愉悅,大概是人類的天性,賭博獲勝,以小博大的快感,總是讓人沉迷。
遠處,突然升起一片煙氣,百里遙神魂感知出去,看到遠處場景,頓時面色一沉,快馬加鞭的前往。
來到古觴住處,百里遙只能看到燒成灰的畫面,火焰還有幾分殘余。
百里遙注視著這一幕,帶給了他不小的沖擊,他本以為自己離去之前,應該不知道古觴的死訊。
或許,很多年后知曉,那么有了時間這個神奇的東西作為緩沖,悲傷也不會來的那么強烈。
百里遙緊咬牙關,在火焰依然燃燒的木柴堆前,鞠了三次躬,以示對死者的尊重。
二柱不明所以,但他瞧著少主的面色,大概知道這里可能焚燒了一位德高望重之人,不免跟著行禮。
百里遙面色沉重的動用真氣,聚攏了古觴的骨灰,對于感知敏銳的精神力下,還是能清晰的分辨出骨灰和木柴灰的區別。
但,這同樣不是個小工程,尤為消磨心力,百里遙不厭其煩的收攏著,不愿放過一絲錯漏。
兩個時辰,說不定都不夠,百里遙本以為自己會是第一個離開伏魔山的人,沒想到意外來的太突然,反而成了最后一個。
山巔之上,龐秀兒領銜出現在眾人面前,意氣風發,不為別的人前顯圣,就是這么爽。
他面色嚴肅,大手一揮,一枚巴掌大的精致玉船出現在半空。
云霄玉舟見風就漲,眨眼間便成了籠罩山頂投下一片陰影的龐然大物,其周生霞光蒸騰,好一副仙家氣派。
其上,刻滿了復雜的篆文,顯示飛舟的功能遠不止飛行代步那么簡單。
龐秀兒高聲喝道:“眾人準備上船,不得有誤。”
臺下,眾人依依不舍的和親友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