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州,蒼鷺劍派內。
獨園外,幾人閑聊已畢,秦掌門派了自己的一位師弟帶玉游子道長前去歇息,重山派剩下的門人,也都得到了妥善安置,掌門的命令傳達下去之后,原本安靜的右院之內,也忙碌了起來,玉游子道長看著眼前井然有序的門派,不禁感慨萬千,昔日在重山派之時,門派雖說一樣繁華,甚至比蒼鷺劍派還要熱鬧許多,可這般有序姿態卻不常見到。
送走了玉游子道長,秦掌門扭回頭來,看著祝士廉與孟姑娘,方才的閑聊之中,原本伶牙俐齒的孟姑娘卻收斂了許多,反倒是祝士廉破天荒的說了許多話,不過這些事秦掌門并不太在意,此刻要安置兩人了,秦掌門說道:“士廉,你二人打算在劍派內待多久?”
孟姑娘一路上都是跟隨著祝士廉的,如何行動,自然是聽祝士廉的,于是她也看向祝士廉,祝士廉說道:“并無打算,聽憑上面吩咐。”
“哦,對了,你說聽上面吩咐,我差點忘了。”秦掌門拍了拍前額,想起了什么,說道,“大概五天之前,從長安送來了一個包裹,給你的,放在我屋里,你們等一下,我去取來。”
說罷,秦掌門轉身又回到了獨園之中,留下門口祝士廉和孟姑娘兩人,孟姑娘可算又找到一個沒旁人的機會,說道:“祝公子,剛才閑聊之時,你很能說嘛,跟我一起之時,怎么沒聽你說這么多話?”
祝士廉微微一笑,說道:“關心。”
“關心?”孟姑娘靠近祝士廉,她比祝士廉要矮一些,視線相上仰視,說道,“關心什么?關心我嗎?”
“當然。”祝士廉嘴唇微翹,卻不看孟姑娘,而是看向玉游子道長的去向,說道,“容貌相似,豈不值得關心?”
“祝公子關心小女子身世,小女子當然心領,”孟姑娘也轉過身,背對祝士廉,說道,“但公子要說清楚,是公子自己關心小女子,還是出于公事,關心小女子。”
祝士廉轉回頭,看到孟姑娘一幅嬌羞模樣,輕輕搖頭,說道:“私心。”
孟姑娘立刻轉回身,眼神之中充滿驚喜神色,說道:“公子你是認真的嗎?當真是出于私心?”
祝士廉目光直視著孟姑娘,從他的目光之中,孟姑娘讀出了一絲不妙地味道,只聽他說道:“孟姑娘,跟余許久,姓名不語,豈不好奇?”
孟姑娘說道:“那好,那小女子要是告訴你姓名,滿足公子的好奇之下,公子又當如何對小女子呢?”
祝士廉手往身旁一放,說道:“請說。”
“那小女子就告訴祝公子,不過,小女子說了之后,作為交換,祝公子你也要滿足小女子一個要求。怎么樣?”孟姑娘說道。
祝士廉只是笑笑,沒說別的,孟姑娘伸出一根手指,說道:“小女子的要求只有一個,很簡單的要求,那便是…祝公子,你再跟小女子說話的時候,不許再省字!這個要求很簡單吧!”
沒想到祝士廉卻搖了搖頭,說道:“不妥。”
“哪里不妥?”孟姑娘有些生氣了,說道,“此事不妥,那我要是要你去幫我殺個人呢?”
祝士廉想了想,居然點了點頭,說道:“是誰?”
孟姑娘叉起腰,氣鼓鼓地說道:“什么?對祝公子來說,殺個人比讓你好好說話還要簡單嗎?”
祝士廉只是搖頭,靠近孟姑娘一步,孟姑娘不禁退了一步,卻聽祝士廉彎腰致歉,說道:“請見諒,與人有約,不得違背。”
“可你明明違背過!”孟姑娘立刻手指祝士廉說道,“返回長安的路上,你明明好好說過話,還給我吹過笛子,那首柔云調,公子全都不記得了嗎?”
祝士廉卻只是笑道:“彼時,不違約定。”看著孟姑娘困惑的樣子,祝士廉又補充道,“若姑娘聽,士廉還可吹奏。”
“罷了罷了。”孟姑娘擺擺手,說道,“小女子算是看明白了,好吧,那本姑娘就告訴公子吧,小女子名叫孟茹沐,公子滿意了吧。”
祝士廉點點頭,說道:“好名字。”說罷,閉口不言,等著孟姑娘說話,卻見孟姑娘閉口不言,有些奇怪,問道,“要求?”
“算了,沒有要求,”孟姑娘嘆了口氣,說道,“反正我的要求也比不過公子和別人的約定,不提也罷。”
祝士廉品了品她的話,正待開口,卻聽身后腳步聲響起,一回頭,卻見秦掌門手提一包裹,自獨園之中走出,看到門口兩人樣子,孟姑娘背對祝士廉,祝士廉面對孟姑娘,局勢十分微妙,秦掌門面帶笑意,上前說道:“怎么,士廉,孟姑娘看來不太高興啊。”
祝士廉攤開雙手,意思是自己也沒辦法,孟姑娘看秦掌門來了,也轉回身來,說道:“小女子并沒有不高興的,前輩您多慮了。”
秦掌門一幅意味深長的樣子看著祝士廉,微微搖頭,隨后把包裹遞給祝士廉,說道:“士廉,這是待賢坊送來的,給你,我也沒有打開過,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祝士廉接過包裹一看,包裹面上,有劉管家的筆跡,只說是包裹送到蒼鷺劍派交給祝士廉,于是他點點頭,說道:“謝掌門。”
秦掌門說道:“好,我看時日也晚了,距離晚飯還有一個時辰,你二人遠道而來,還沒休息,我已經給你們安排好了住處,就在這右院之內,孫兒!”
他一招手,門外一小童便迎了上來,看上去比祝士廉還要年輕許多,顯得有些稚嫩,開口說道:“掌門,有何吩咐?”
“帶兩人去英君園歇息。這位祝少俠算是你師叔,這位是孟姑娘,他們在山上的時候,你要照顧他們二人。”秦掌門吩咐道,隨后轉向兩人,說道,“這小徒兒是我孫兒,不過卻是我由小師弟傳授武功的,梁嵐她讓你叫她師姐,按照這個輩分,叫士廉你一聲師叔也沒錯。”
祝士廉對這個小師侄還了禮,孟姑娘也和這位小朋友打了招呼,秦掌門繼續說道:“一個時辰之后,你們兩個可到右院大廳來用晚餐,我也好把兩位介紹給劍派眾位弟子。”
小童對師父行了個禮,隨后對祝士廉和孟姑娘施禮說道:“師叔,孟姑娘,請隨我來。”
祝士廉和孟姑娘答應了秦掌門的話,與秦掌門作別之后,便一路跟隨秦掌門這位孫兒往英君園而去,一路上,孟姑娘看著祝士廉的這位小師侄,很好奇,便有說有笑聊了一路,問的盡是些對小孩講的逗樂話語。小師侄一開始還有些拘謹,但聊得多了,也就活絡了起來,一開口,便也是那種喜歡與人交際的個性。
英君園在右院南側,兩人穿過右院當中廣場,很快便來到了園子之中,卻見此園之內,頗有些江南水鄉園林的感覺,竹水相映,怪石盈趣,想來在均州山中,想要建這么一座園子,恐怕就要花些力氣了,見到園林如此樣貌,孟姑娘說道:“好一個雅致的園子。”
倒是祝士廉見了園中景象,面露笑意,不用小師侄多講解,便立刻找到了應該去的方向,來到屋內,很自然地打開屋門,打開窗子。看他這番表現,不用說孟姑娘也知道怎么回事,小師侄正待說明,孟姑娘卻先說道:“這里是當年梁女俠在劍派之時的住處,對吧。”
小師侄原本想說的話被人搶先說了,很是吃驚,再看孟姑娘,此時只是看向祝士廉,倒是祝士廉轉回身,說道:“是,不過有些不同。”
小師侄這才有機會說話,說道:“師叔,爺爺讓我跟你交待,這里原本空有一間當作書房,書房內各式物件,在梁師叔下山之時便一起帶走了,故而爺爺將書房另改作了一間住處,其他園中各處,都沒有變動過。”
祝士廉點點頭,對小師侄說道:“謝師侄說明,我二人歇息片刻…”
小師侄馬上說道:“好啊,那我就先告退了,師叔,一個時辰之后,我來帶你們兩個去正廳。”
祝士廉答應了小師侄的話,小師侄便轉身走了出去,待到人離開,祝士廉手指沒有改動過的原本那間臥房,對孟姑娘說道:“姑娘,請住此處。”
孟姑娘抱著雙臂,原地看著祝士廉,說道:“祝公子,小女子既然說了姓名,公子便不必叫小女子什么姑娘了,不然小女子豈不白說了?”
祝士廉臉上立刻掛上了充滿歉意的表情,說道:“了然,茹沐,請住此間。”
“這還差不多。”孟姑娘說道,“怎么,你不去梁女俠曾經待過的臥房里看看嗎?”
祝士廉只是搖頭,不再多言,而是拿起包裹,進入了那間書房改作的臥房之中,見他不說話,孟姑娘也覺得有些沒趣,轉身便進入了另一間臥房之中。
祝士廉進了房間內,房間之中,布置頗為巧妙,但他也并不太在意,而是先坐到桌前,打開了包裹,包裹之內,有一封信件和一卷書卷。
祝士廉拿起信件,一看信上筆跡,便露出了笑容,筆跡乃是何容的筆跡,他拆開信,讀了幾句,立刻便明白了書卷是什么,再打開書卷,略一翻看,卻見書卷之中,詳細的記錄了許多何容自己的體悟,大多是關于軍爭兵事的思考,也有對于西域政局的想法,這些大勢思索之中,還穿插著一些勸導祝士廉的話,翻到末尾處,還有一些何容對祝士廉的期望。
祝士廉翻看著書卷,臉上的笑意更是難掩,他跟隨何容和梁嵐兩人一道去了西域,梁嵐教導了他劍法武藝,何容每日事多,對武學之事上,傳授祝士廉的并不多,一來是忙碌無暇,二來則是單論一對一的劍法武功,何容自認為還是比梁嵐要差一些,他所專長的,卻是弓馬行伍,軍陣沖殺,這些東西,沒個年歲經歷,沒有親臨戰陣的膽識,是傳授不來的。
但沒傳武功,不代表沒有教導過祝士廉,一有閑暇,何容便拉上年紀尚小的祝士廉一起對弈,何容他以善弈而聞名,和祝士廉下棋,當然不是為了勝負,而是在對弈之時,把自己的體悟告知祝士廉,教授人生道理。這個習慣一直持續了下來,即便祝士廉已經出門自己闖蕩,何容還是會以寫信的方式,把想法告訴祝士廉,這回倒好了,祝士廉自己闖蕩的時間久了,何容就直接送了一本書過來。
他放下書卷,恰在這時,孟姑娘從外面走了進他的房間之中,看書桌之上攤著書卷,便走了上來,問道:“這就是待賢坊給你送來的包裹嗎?”
祝士廉點點頭,孟姑娘全然不把自己當作外人,拿起書卷,翻看了一番,說道:“這是…何容何大俠寫的?”
祝士廉說道:“是。”便不再理她,而是又重新拿起何容的那封信,開始看了起來。
孟姑娘略一翻看書卷,眉頭有些皺起,說道:“這是…兵法?”
祝士廉又是只點點頭,孟姑娘又拿起書卷,開始認真看了起來,倒是祝士廉有些奇怪,抬頭一看,卻見孟姑娘讀的相當專注,他又搖了搖頭,他奇怪是兵法之事,雖說何容從小給他講了不少,但談到行軍打仗的具體事務,對于祝士廉來說,都是頗為難以領悟理解的,孟姑娘居然讀的進去。但又搖頭,便是祝士廉想起孟姑娘身份,想來北都城的那個組織之中,對兵法政治之事有所了解,也并不奇怪,倒是自己不該如此小看孟姑娘才是。
想到這里,祝士廉又繼續看信件,信中講了何容一路重回西域之后的種種經歷,初時倒沒什么,但看到后面,何容抓住羅舟之后的事,祝士廉面色開始沉重起來,讀到最后,他伸手取過原本裝著信的信封,輕輕一倒,卻見一把薄如蟬翼的飛刀,自信封之中,落到桌上。
孟姑娘聽到響動,抬起頭來,卻見祝士廉手拿一把飛刀,細細查看,同時另一手伸到懷里,取出自己送給他的那個香囊,孟姑娘臉色頓時大變。
祝士廉打開香囊,取出手帕,卻見手帕之上,與飛刀之上,都印著一朵奇怪的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