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呂朝云離開,顧儀對梁嵐問道:“梁姐姐,這位茉兒姑娘究竟是什么人?”
梁嵐說道:“茉兒是呂家遠親,十幾歲隨其母一起來到水塢,也就一直在我外公手下做事,算來的話她大概比我小個三五歲的樣子,不過才能十分出眾,所以自幾年前她就開始做水塢的總管,水塢的事情,她能處理的井井有條,光這一點就讓我挺佩服的。”
張太守附和道:“此話倒是不假,這位茉兒姑娘,行事作風頗為得體,的確有長城水塢做事的風范。”
顧儀問道:“既然是水塢的管家,那就是朝云家的人了,為何朝云那么怕她?”
梁嵐看向呂朝云離開的方向,說道:“我回水塢的時候不多,不過茉兒平日里十分謙和,我覺得朝云她怕的,大概不是茉兒吧。”
張太守突然問道:“顧少俠是為查明自己的身世而來,卻不知這位呂姑娘是為何而來?”
顧儀只是搖頭,說道:“朝云自己說她沒事,只是為游山玩水而來的,”他看向梁嵐,說道,“我們兩個到翠煙閣去,也是半途才決定的,不知梁姐姐知道些什么嗎?”
“朝云她之前不曾闖蕩過江湖,”梁嵐說道,“據我所知,朝云這一次到長安也是隨著舅舅呂成君一起來的,到了也是直奔妙緣酒肆大和尚那里,為何要跟著你往西蜀這邊來,這個我也不太明白。”
看著顧儀若有所思的樣子,梁嵐繼續說道:“不過啊,我覺得既然茉兒專程找到這里來,想必姨母她的確有些著急了吧,你別看朝云剛才說定了不會回去,待會兒可能就不得不走了。”
顧儀心道,朝云這一路上,所遇到的驚險之處不少,雖說出發之時朝云自己說有顧儀在旁,不會有什么危險,但卻仍是受了傷,若非梁嵐及時趕到相救,兩人還說不定會如何,江湖險惡,雖說朝云知道的東西不少,但他和朝云兩個江湖經驗畢竟尚淺,對其中兇險認識的還是差了許多。
正想著,梁嵐突然湊了過來,小聲問道:“顧儀,若是朝云不得不回去,但邀你一起去水塢,你會去嗎?”
顧儀也沒多想,說道:“顧儀入蜀是為查明身世,等到這件事做完了,自然也就沒什么別的事了,如果朝云邀請,我當然可以去啊。”
梁嵐看著他,一邊搖頭一邊笑,顧儀問道:“梁姐姐,你這笑又是什么意思?”
“無妨無妨,”一旁張太守也笑了起來,說道,“到底是不到二十的年輕人,有些事情,何夫人你還是不要多嘴的好。”
話點到這里,顧儀也聽明白了兩個人的意思,當即紅了臉,說道:“兩位莫要開我玩笑,呂姑娘隨我一同入蜀,我們兩個共同經歷了這么多事,如果說沒有…”
梁嵐馬上打斷了他的話,說道:“算了算了,呂姑娘都出來了,你也不必再多說了,我又沒有說你們兩個如何…”她忍不住又笑了出來,搞得顧儀頗有一些無所適從。
張太守調侃道:“何夫人,你是呂姑娘的家人,又是成名已久的俠士,你覺得這位顧少俠,配水塢的大小姐如何啊?”
顧儀臉上簡直紅透了,梁嵐卻在一旁笑道:“顧少俠一表人才,武藝超群,有什么不好呢?”
眼看顧儀已經尷尬的說不出話了,兩個人總算止住了笑容,梁嵐喘了一會兒才說道:“好好好,是我多問了,”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說道,“不管怎么說,顧儀你再往哪里,我是不會跟著你們了,你們的事,你們自己管就成。”
正說話間,卻見茉兒姑娘和呂朝云回到了院子當中,兩人聊的時間并不常,可從臉色上看,茉兒姑娘沒有什么變化,但呂朝云神情卻十分沮喪。
兩人回到石桌面前,呂朝云沒說別的,卻把顧儀單獨拉到了一旁,梁嵐看兩人走開,問道:“茉兒,你跟朝云說了什么她就同意跟你回去了?”
茉兒姑娘笑道:“在下說什么也不可能說服小姐,只是替塢主傳話罷了,嵐兒姐姐,張太守,若是沒有別的事,茉兒就先去準備返程之事了。”
梁嵐與張太守對視了一下,梁嵐說道:“罷了,你能把朝云帶回去,我也早就能明白,姨母做事向來如此,朝云她違逆不得也不奇怪,你就去吧。”
茉兒對兩人屈膝施禮,隨后便退了出去。梁嵐看著茉兒退走,又看向顧儀和呂朝云去的方向,張太守在旁問道:“何夫人,可是想到了什么?”
梁嵐搖搖頭,扭回頭對張太守說道:“觸景生情罷了。”
張太守做思考狀,緩緩說道:“何夫人莫非和何大俠也曾有過如此故事?”、
“沒有,羨慕年輕人而已,”梁嵐表情立時變得警惕起來,張太守忍不住哈哈大笑,梁嵐說道,“別說笑話了,既然他們都到一邊去了,咱們是時候談談正事了,張太守,你能調集多少兵馬?”
呂朝云把顧儀拉到無人之處,顧儀問道:“朝云,你要跟那位茉兒姑娘回去了是嗎?”
呂朝云低下頭,小聲說道:“是,母命不可違,更何況我本來就只是到京城去,借了待賢坊李老板的面子才能出這一趟遠門,現在茉兒找到我,我…我真的得回去了。”
眼看呂朝云神色有些黯淡,自己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只能說道:“這樣的話,你若是已經決定了,那樣…也好,回去的路也不算短,一路上的風景大概也不錯,朝云,這樣大概比跟我一起…”
他還沒說完,朝云卻突然問道:“顧儀,你若是查清了自己的身世,之后如果沒有別的事,愿意來長城水塢找我嗎?”
“當然,我一定來。”顧儀想也沒想便如此說道。
呂朝云看著他的樣子,突然笑了出來,說道:“好,你答應了就好,你還記得你管我叫姐姐嗎?對姐姐說的話,可不能反悔啊!”
顧儀站直了身子,說道:“朝云姐姐,小弟說到做到,你放心吧。”
呂朝云看著他的樣子,心中泛起一陣暖意,柔聲說道:“我不跟著你一塊走了,可就沒人給你講江湖上的故事了,也沒人教你江湖上的規矩了,你自己可要當心啊。”
顧儀低下頭來,說道:“朝云你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倒是你身上有舊傷,回去的路上也要小心一些。”
呂朝云哼了一聲,扭過頭說道:“還不是為了救你受傷的。”
顧儀說道拱手彎腰,說道:“是,是啊,是為了救我受的傷,朝云,這事我記得清清楚楚的,還會記到海枯石爛的。”
呂朝云勾勾手指,說道:“好,那你過來。”
“怎么?”顧儀湊近過去問道。
呂朝云突然趁顧儀不備,身子朝前一湊,在顧儀臉上輕輕親了一下,然后二話不說,轉身就跑了回去,只留下顧儀一人,發愣在原地。
秦嶺,黑嶺幫廢棄山寨之中。
中色堂和魯仲武的手下已經把整個山寨里的房子搜了個遍,一番清點下來,崔堂主驚奇的發現,其中大多都是打著轉運使司官印的軍糧,自朝廷兵部發出的糧只占其中的十分之一,這個情況的發現令崔堂主覺得十分不妙。
秦幫主的遺言崔堂主已經看了,從字里行間的意思來看,逼迫他就范的背后勢力隱隱約約就是朝廷的人,秦幫主生前花了不少的功夫調查這些人,卻發覺這些人背后的勢力遠不是自己這么一個幫主能動的了的,加之自己身邊的人全然不可信任,無可奈何之下,他才把千辛萬苦拿到的令牌和密信藏在玉環劍的匣底,悄悄送了出去,而后寄希望于潛藏下來,緩緩圖之。
只是還沒等到他安排完所有事,那些人就已經下手了,秦幫主突然暴死,也讓黑嶺幫徹底大亂,再無其他人關心這件事。
可問題在于,若是策劃這件事的人與朝廷相關,那么究竟是那股勢力呢?假托劫持運往西域的兵糧,可在此地實際儲存的卻是轉運使司的糧,待賢坊的王爺主持西域戰事,這件事若是與他有關,他在其中究竟又是什么角色呢?
崔堂主看著面前忙碌的眾人,心中不斷的盤算,他們找出來的糧食,總量大概夠一支萬人的隊伍消耗三個月,這個數量的糧食似乎也好像卷不起什么大風浪,若是給哪家商賈拿到,那便是發一筆橫財,但若是要圖謀什么事的話,似乎又不是那么夠用。
魯仲武忙活著讓人查這里的糧食,一邊查一遍心想,這么多的糧食,究竟是什么時候,又是怎么運到這里來的?明明儲存在這個地方,又為何全然無人看管?莫非是打定了主意不會有黑嶺幫的人來到這里?他雖然掌控了黑嶺幫,還同意了官軍讓出這些山寨的要求,但這些糧食真的是官軍放的嗎?他們到底是什么打算?自己就這么當了黑嶺幫的頭兒,不會再有什么別的變數吧。
安德玄也在四處查看,雖說他給了崔堂主那封秦幫主的遺書,但他也沒有說完所有的事,最重要的便是魯仲武這個人究竟是從何而來的,崔堂主心里在思考,安德玄自然也在考慮,崔堂主擔心有人在設計栽贓翠煙閣,安德玄卻在思考究竟是誰把魯仲武安插進了黑嶺幫,這件事光靠問是問不出來的,還是得想個辦法確認才行。
不過崔堂主帶來的消息也告訴了安德玄一件事,若是水塢一直在調查這里的事,那便是待賢坊已經察覺了這個地方的問題,否則水塢是不會關心這么遠在秦嶺山中一座流寇組成的幫派的事的。而且水塢直接找了翠煙閣做交易,說明水塢知道翠煙閣在擔心什么,他們也知道翠煙閣不是在此地作惡的背后勢力,如此一來,秦幫主的死究竟要歸到誰的頭上,這便是個大問題了。
至于那個待賢坊的令牌,雖然安德玄把它展示給了崔堂主,但不論是他還是崔堂主,兩人都不相信待賢坊會是幕后黑手,原因很簡單,一個令牌好找,不過這里的事對于待賢坊沒有任何好處,秦幫主從哪里拿到的令牌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令牌為何會出現在這里,有人希望待賢坊在這里扮演一個角色。
就在兩人各懷心事之際,突然聽到山寨靠近北側山邊之處傳來一聲驚呼:“快來人!這里有個山洞!”
聽到喊聲,安德玄、崔堂主和魯仲武,三人不約而同朝喊聲方向而去,很快便來到了喊叫那人身旁,那人是魯仲武的一個手下,對魯仲武說道:“幫主…”他看了一眼一旁的安德玄,見安德玄沒作聲,他繼續說道,“這里有個山洞。”
三人朝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卻見山寨邊墻之后,的確有一個山洞大空洞,不過被木墻攔在了山寨之外,木墻緊貼著山壁,只在木墻頂端露出了一點山洞的形狀,那手下說道:“我到此處方便,卻聽到這里好像有人在哭,我看到這里有個山洞,怕里面有什么嚇人的東西,就只能喊人了。”
魯仲武和崔堂主走向木墻查看,安德玄拍了拍那人,說道:“沒事,這世上沒有什么鬼神之物,若是有,那他們也該怕咱們活人才對。去吧,你干得不錯。”
打發走了那個手下,安德玄也走近了墻邊,魯仲武和崔堂主研究了半天,這個墻壁與其他墻壁并沒有什么區別,也沒有什么暗門密道,倒像是沒有發現這個山洞,直接就這么造過去了一樣。安德玄拍了一下崔堂主,問道:“怎么樣?有什么特別之處嗎?”
崔堂主只是搖頭,安德玄看向魯仲武,魯仲武也只能跟著搖頭,安德玄仔細聽去,木墻背后的山洞之中,的確傳來了像是哭聲一樣的聲音,他示意魯仲武和崔堂主安靜,把耳朵貼在墻上細聽,略一思索,心下頓時明澈,說道:“是風聲。”
“風聲?”魯仲武問道。
安德玄后退兩步,從遠處看木墻頂端露出的那一截洞口,接著二話沒說,轉身沿著木墻快步離開,崔堂主和魯仲武沒明白他要去干嘛,沒一會兒,卻見安德玄又折返了回來,朝著木墻的另一端而去。
等到安德玄再次返回,他總算是開口說道:“老夫已經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前輩請明示。”魯仲武和崔堂主說道。
安德玄手指木墻說道:“你們光在這一塊找,肯定是找不出這一塊墻的區別的,因為這整個山寨的這一面外墻,都是后來新造出來的。”
“有這回事?”魯仲武顯得十分詫異,“這座山寨我是知道的,原本這里的確有一面木墻的啊。”
“若是我沒有猜錯,”安德玄說道,“這座山寨原來的院墻,大概比現在要高上一尺吧。”
魯仲武自己也沒什么印象了,但抬頭看去,似乎的確高度有所不同。靠近山壁原本不需要建墻,他以前就很奇怪,為何這里有一堵木墻,現在被安德玄點出來,頓時覺得這里面可能藏著什么秘密。
卻見安德玄靠近木墻,左敲敲右打打,接著“唰”的一聲抽出玉環劍,一躍而起,將劍插入木墻之中,“喀拉”一聲,木墻翹起一塊,安德玄落地,又將玉環劍插入另一處墻壁之中,玉環劍劍刃輕薄,恰好能刺入墻縫之中,又是“喀拉”一聲,木墻又被撬出一個縫隙。
崔堂主和魯仲武看著安德玄的動作,心中十分驚詫,莫非這就是玉環劍的真正用途?只是話還沒問出來,安德玄自己先開口說道:“你們猜老夫找到了玉環劍的用法是不是?當然不是,”他又從墻壁上翹起兩塊,接著輕巧落地,將玉環劍重新收回,“任何刀劍都可以做到,你們不要想太多。”
墻壁之上,已被安德玄翹起了好幾處,大致上刻出了一個方形,安德玄抬起手來,一掌拍出,只聽“砰”地一聲,那一截方形的木墻竟直接被拍倒在地,眼前一個黝黑的洞口赫然出現在三人面前。
聽著自山洞之中傳來的隱約哭聲,或是安德玄所說的風聲,魯仲武不禁打了個冷顫,系緊了腰帶,崔堂主轉過身,示意自己的手下把他的鐵鞭取來,安德玄抬起鼻子,朝著山洞方向一聞,一股強烈的血腥之氣自其中傳出,讓他的臉色頓時凝重了起來。
眼看魯仲武和崔堂主都準備停當,安德玄說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洞里究竟有什么稀罕事物,咱們都得去探上一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