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現在閱讀的是由提供的《》第五十九章收網(五)
江州,彭蠡湖上。
一艘樓船乘風破浪,自湖口戍沿水道一路向南,朝著大湖中心而來。船上往來許多水手,皆身穿官服,船頭甲板上,呂成君正極目遠眺,目光在開闊的湖面上來回搜索。
文太守自船艙之內走出,看到呂成君站在船頭,便快步走上前來,湖上有些風浪,文太守也不常坐船,樓船雖穩,但還是有些顛簸,文太守腳步很急,一步沒踏穩,險些摔倒。呂成君聽得背后聲響,回過頭來,見來者是文太守,趕忙上前扶住,說道:“文太守,看來不是很習慣風浪啊。”
文太守擺擺手說道:“我是北方來的,實在是不習慣,呂轉運使,你說我們要去釣磯山,我剛才看了船艙里的地圖,釣磯山不過是都昌城西一處不起眼的小山,更是在江、洪兩州邊界,為何要去那里?”
呂成君拉過文太守,一起立在船頭,指著江面說道:“文太守,這釣磯山在江、洪、饒三州交界之處,恰恰是妙處所在,你看,這大湖,豈不是天然的三州往來之處嗎?若是有人在這湖上往來調動,任哪一州的官府,恐怕也不太好追查其源頭吧。”
文太守看著湖面,點頭稱是,但還是有些疑問,說道:“呂轉運使,你的意思是,有人在這三州之間做了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是什么勾當?江湖上的事還是官府的事?”
呂成君說道:“江湖上的事,或者說,江湖上的事也會牽連到官府的事,你在江州也有些年頭了,對于江州地界的江湖門派,有多少了解?”
文太守有些猶豫,說道:“江州地界,我只知道一個重山派,里面有許多在本州內的頭面人物,也控制了江州城外的許多縣城,之前一直很讓我頭疼,許多朝廷的政令,我想要推行下去,也總有些阻撓,加之他們在朝廷之中也有靠山,江州府想要直接處理也甚是麻煩,所幸早些時候他們有了一些江湖恩怨,這個門派也算是分崩離析了,這兩年江州也算好了一些,至于其他江湖情況,我素來也不太關心。”
呂成君說道:“原來如此,文太守你是這么看現在的江州啊,不過文太守你應該知道,我是出身自長城水塢的,對江湖上的事,與你的見解可能有些不同。”
“此話怎講?呂轉運使,還請見教。”文太守說道。
呂成君目光看向遠處,說道:“官府治理地方,人手有限,難以完全掌控所有州縣,所以總要與地方豪強或鄉老大戶合作,他們歸順了,州縣自然就治理好了,這一點,我想文太守比我明白。”
文太守點點頭,說道:“呂轉運使說的沒錯,的確是如此治理的,畢竟官員朝廷可以指派,但下面的吏大多是當地人,拉攏一批打壓一批,自然也是治理之道。”
呂成君繼續說道:“江湖門派,也可以視作另一種形勢的地方豪強,或者說,更好的說法是地方豪強互相勾連,由習武的江湖人士牽頭,形成一個互相庇護,互相支撐的體系,把家族之內的子嗣送入其中,以師兄師弟師父師叔相稱,大的江湖門派也就由此而生。文太守,你覺得這個說法如何?”
文太守思慮著,說道:“呂轉運使說的,還的確是這么回事。”
呂成君說道:“這么做的好處,自然是門派內有一套自己的規矩,大戶豪強之間,總要互相遵守一個秩序,由他們相互勾連,地方治安其實相當不錯,百姓也可以做到安居樂業,江州之地如今如此富庶,也有此中緣由。”
文太守點頭,說道:“的確,自我上任以來,江州地界的確不曾出過什么大的亂子,直到之前重山派滅派之后,各地官府需要處理的案子也就多了起來。”
呂成君接著說:“好處自然是這些,但其中也有壞處,文太守想必深受其苦。”
文太守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說道:“呂轉運說所說的,便是我之前說的政令難行,官府總是需要看重山派的臉色做事這件事了,對吧。”
“不錯,”呂成君說道,“地方豪強相互勾連,其中卻沒有官府涉足,他們自然就可以自行決斷如何治理地方,豪強互保,就意味著官府很難在其中平衡操作,政令不通還是其一,府內官吏恐怕也總有他們的人,文太守,湯別駕是本地人吧。”
文太守恍然大悟,說道:“這么說來,湯別駕是地方大族安排到我這里的人?”
呂成君只笑了一下,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道:“軍糧調度一事,按理說我應該連文太守你也一起拿下,帶回京城交給大理寺發落,不過我并沒有懷疑過你,我知道你背后是魏相,六部直屬魏相管理,此番我來調查軍糧案,就是奉了魏相的命令來的。”
文太守這才明白過來,說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謝魏相仍信任下官。”
但呂成君卻搖搖頭,說道:“信任很難說,我臨行之前,魏相倒是給我說過,他覺得你在著江州也有些年月了,連身邊是什么人都沒搞清楚,沒把地方豪強打壓下去,很是問題,重山派的滅派之事,算是唯一對江州官府有好處的事,可惜你在其中也沒什么功績。好在你同時也是許閣老的門生,許閣老又是陸相的人,魏相自然也不會說你什么,事情便是如此了。”
文太守一時汗流浹背,說道:“這…下官無能…”
呂成君說道:“重山派的事,就是我們今日到這里的理由,你知道是翠煙閣滅了重山派,那大概隱約能察覺到一些東西,不錯,魏相和翠煙閣做了個交易,畢竟重山派在朝廷的靠山是待賢坊,魏相還不敢得罪王爺,又不能放任重山派繼續做大,不然的話,恐怕整個江南西道都不太好管了。加之王爺常年在西域,對重山派之事也的確缺乏了解,臟活也就自然要有人做,你看,這便是那時的真相。”
文太守聽了,有些不安,問道:“既然如此,呂轉運使今日又為何要告知于我,帶我到這里來呢?”
呂成君說道:“幾日之前,有一批江州府的假官差到了我這艘船上,要把他們抓的一個京城來的軍官抓回去,要說這些人的確是不識好歹,如此明目張膽的做事,實在是不像話,我也看得出來,這些人扮作假官差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或者說,這些人不是假官差,而是官差大多是和他們差不多的人,或者是江州府的官差本來就是他們的人,當著代表待賢坊而來的莫侍衛的面,我當然要收拾他們,可沒想到不光是他們,連翠煙閣的人也到了我的船上,要帶走這些人,文太守,其中奧妙,你看得出來嗎?”
文太守想了想,問道:“翠煙閣要這些人干什么?”
呂成君說道:“自然是因為翠煙閣要以這些人為餌,把這些人背后的人給釣出來,畢竟自打他們滅了重山派之后,在江州的日子也沒像他們想的那般好過,地方豪強,仍是以一個隱藏下來的形勢聯合在一起,重山派明面上滅亡了,但背地里,你可以說他們從未滅亡過,想要從根上解決這件事,自然要挖到這些根上。”
文太守說道:“這么說來,這釣磯山…”
“不錯,釣磯山后有一個村子,曾經是長城水塢的產業,后來轉交給了翠煙閣,家姐給我的信中,告訴了我這件事,翠煙閣的人往這彭蠡湖中而來,自然是來到了這里,他們打算設局揪出來這些背后統治著江州的人,我們自然也要做這件事,至于這些人該歸誰來處置,日后這江州到底是要交給翠煙閣還是官府,文太守,我想你該明白我的用意吧。”
文太守點點頭,說道:“文某明白了,呂轉運使是打算一網打盡,翠煙閣螳螂捕蟬,官府黃雀在后,只是…”他看了看身后這艘樓船,說道,“呂轉運使,咱們就這點人手,恐怕不夠吧,為何不先跟文某說一聲,咱們把江州府內的府兵調出來,那樣豈不是更好。”
呂成君搖了搖頭,繼續向湖面上看著,說道:“我剛剛已經說過了,江州之地,豪強勢力太大,江州府的府兵,我信不過,所以特地有別的安排。”
“什么安排?”文太守問道。
呂成君并不回答,只是依舊看著湖面,樓船繼續向著大湖上眺望,文太守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偌大的湖面之上,空空蕩蕩,渺無人煙,文太守甚是不解。
呂成君看了一會兒,突然面露喜色,轉身問自己樓上的手下:“東南方向,那只船隊,看到了嗎?”
他的這個手下常年在船上做事,憑的便是極好的視力,當下想東南方向觀望一番,對呂成君說道:“稟少爺,掛的是饒州鄱陽府的旗幟。”
呂成君點了點頭,說道:“甚好,掛起旗幟,給他們發信號,朝他們靠過去,另外,繼續看西南方向,等到洪州豫章府的船隊到了,立刻通知我。”
“是!”他手下聽到命令,立刻便去辦了,呂成君拉過文太守,說道:“文太守,我說要帶你看場好戲,現在好了,網已經撒開了,魚也在里面了,咱們該收網了。”